催科令急驚鷗鷺，奏銷冊厚葬管絃。

虎丘山塘的遊船載滿查封賬簿，顧炎武扮作漁翁盪舟其間。這位大儒聽著漿聲，忽憶起崑山城破時，嗣母王氏絕食而亡的囑托："勿事二姓！"現在水中倒影忽變，竟映出清廷戶部"完糧執照"上的血紅官印，驚得他幾乎墜槳。船底飄過的《天下郡國利病書》殘頁，被巡河兵丁的篙頭攪成紙漿。

姑蘇城外寒山寺，半夜鐘聲哭衣冠。

杏花煙雨鐵鏈寒，朱門一夜褫青衫。

正如鄭板橋題畫詩雲："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那些被奏銷案折斷脊梁的江南文脈，終在乾嘉學派中重生。而虎丘千人石上的血跡，也跟著《儒林外史》的墨香，化作士子心中永不消逝的硃砂痣。

寒山寺的楓橋夜泊處，至今留有暗刻的完糧銀數。乾隆年間，沈德潛編《國朝詩彆裁》，見某頁夾著順治十八年的催科單，上有血書講明："一字一淚，一稅一命。"這位尚書驚駭焚稿，卻不知其弟子已將抄本藏入奧妙觀三清殿梁柱。

南京國子監的百年槐樹一夜枯死，金聖歎被鎖進站籠時，猶自高誦《離騷》。"哭廟案"的罪行寫滿三丈白綾，這位狂生瞪視巡撫朱國治："《水滸》批語'亂自上作'，今始知真義！"劊子手刀落頃刻，血濺在朱國治的獬豸補服上，竟似講明瞭一部無字《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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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政園的水閣飄來皂隸呼喝，冒襄正燃燒《同人集》書版。這位複社公子握火鉗的手不住顫抖，忽見火舌舔舐"國破家亡"四字，恍忽重現史可法揚州殉城時的烈焰。家仆跌撞來報："田單儘數充公！"冒襄慘笑，將最後一塊雕版擲入火堆，板中"天下興亡"的陰文，在煙塵中扭曲如冤魂。

奏銷案埋冇三重政治殺機：其一，清廷借"欠賦"打擊江南反清權勢；其二，崩潰士紳經濟根本以穩固統治；其三，用法律手腕實施文明閹割。正如顧炎武所言："有亡國，有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