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道:“大王雖已有疑我之意,但為臣儘忠,為友儘義,我和大王共曆磨難,建立大業,終不能目睹大王大業廢弛,杜口不言。你卻不消在朝中受氣了。”
袁承誌道:“恰是。兄弟是做不來官的。大哥當日曾說,大功勝利以後,你我隱居山林,喝酒長談為樂。何不就此去官辭職,也免得成了旁人眼中之釘?”李岩道:“大王麵前另有很多大事要辦,總須一統天下以後,我才氣歸隱。大王昔年待我甚厚,他雖打下北京,但軍紀廢弛,部屬眾將四分五裂,自相殘殺,目睹他前程危難重重,艱險萬分,那恰是我經心極力、以死相報之時。大王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相報。小人流言,我也不放在心上。”
“君王下旨拿功臣,劍擁兵圍,繩纏索綁,肉顫心驚。恨不能,得便處投河跳井;悔不及,開初時詐死埋名。本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裡長城。……”
宋獻策說道:“本日上午,大王點兵追逐老回回不及,大發脾氣,調集諸將集議。”李岩道:“左革五營誓共存亡,老回回既去,藺、革二人又死了,須得庇護劉賀二人,又得防他們反叛。”宋獻策道:“大師籌議的就是這件事。不過牛金星那廝卻不竭說你的好話,也說我的好話。”李岩怒道:“你我二人行得正,坐得正,有甚麼好話好說?”宋獻策道:“大王在河南之時,民氣不附,當時我想了個計議出來,造了一句讖語,說是‘十八子,主神器’,叫人到處傳播。十八子,拚起來是個‘李’字,便是說大王應有天下。老百姓們聽到了,覺得大王天命攸歸,大師都來歸附,我們的陣容頓時大了起來。李將軍可還記得麼?”李岩道:“怎不記得?我作兒歌,你作讖語,擺盪明朝的民氣,可也有些功績啊。”宋獻策點頭道:“牛金星對大王進讒,說那句‘十八子,主神器’,不是指大王,而是指你李將軍!上麵又加上一句話,說甚麼‘山下石,坐龍椅’。”
李岩聽到這裡,大有感到,深思:“明朝建國功臣,李善長、劉基、傅友德、朱亮祖、馮勝、李文忠、藍玉等等大功臣儘為太祖正法。這瞎子也知已經改朝換代,不然怎敢唱這曲子?”瞧這瞽者衣衫襤褸,是個賣唱的,但當此大家難以自保之際,那一個故意境來出錢聽曲?隻聽他接著唱道:
李岩氣得說不出話來,神采發白,騰的一聲,重重坐落椅中。
袁承誌表情鬱鬱,回到住處,隻見大廳中坐著一人。那人一見袁承誌,便奔到廳口,叫道:“小師叔,你返來啦。”那人粗衣草履,背插長刀,恰是崔秋山之侄崔希敏。袁承誌喜道:“你也來了。有甚麼事?”崔希敏從身邊取出一封信來,雙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