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家眷往南邊蹚時,我在馬車裡數產業:二十七箱衣裳,四十九匣翰劄,另有阿孃臨終塞給我的金縷玉衣。太長江那日風波大,玉衣箱子翻進江裡,我扒著船舷要跳,被侍衛死死按住。夜裡對著江月灌酒,俄然想起霍光死的那年,長安城飄了三天三夜紙錢灰。
夜裡阿孃抱著我哭:"髆兒啊,今後再不能爬樹掏鳥窩了。"我抹著她眼淚問:"那能多吃糖糕不?"她噗嗤笑出聲,從袖子裡摸出塊馬蹄金:"瞥見冇?這個比糖糕甜,今後全部昌邑宮都是你的零嘴匣子。"
最要命是那天夜裡,我偷了霍光的令符去太仆寺牽馬。看馬的老寺人跪著勸:"陛下,這但是高祖騎過的馬種!"我跨上馬背大笑:"高祖斬白蛇時,不也是渾小子一個?"成果那馬在馳道發了性,撞翻三駕鹽車。第二天霍光遞來奏章,我瞅見"桀紂之行"四個字,抓起硯台就砸。墨汁濺在他白鬚上,倒比冕旒上的玉串還晃眼。
霍光在丹墀下接我的模樣,活像宗廟裡的青銅鼎成了精。這故鄉夥說話帶關中風,把"陛下"喊得像"癟三"。頭天上朝,我盯著他腰間玉具劍走神——劍鞘上鑲的綠鬆石,跟阿孃嫁奩箱子裡的彷彿。
棺槨上頭那麵孔子鏡,照了我三十四年。鏡背的漆畫聖賢像,倒比活人更懂冷暖。前些天有個穿白褂子的人摸我頭骨,嚷嚷著"牙結石嚴峻"。我啐了口不存在的血沫子——你們懂個屁!那都是裝瘋時啃牆皮啃的!
老寺人撲通跪下,舉著的聖旨直顫抖:"太後有旨...廢...廢帝..."我抄起青銅燭台就要砸,卻見霍光從暗影裡踱出來。這老賊換了身絳紫朝服,玉佩撞得叮噹響:"海昏侯,該上路了。"
七月十八的晨露特彆重,我寢殿的紗帳都泛著潮氣。正夢見和阿孃在昌邑宮摘青梅,忽聽得殿外甲冑鏗鏘。中黃門蘇文闖出去時,我赤著腳跳下榻:"大膽!朕的鹿皮靴呢?"
最不該見的是孫萬世。這老貨從長安偷跑來,張嘴就是"陛下當複辟"。我往他茶裡加了把鹽:"你嚐嚐,這是當年霍光餵我的醒酒湯。"他咂摸著嘴直皺眉,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鹹吧?老子喝了整整十年!"
被押出宮門時,我轉頭看了眼未央宮。朝陽把鴟吻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朱雀大街上跪著我的昌邑舊部,血順著磚縫往我腳邊流。最前頭跪的是張安世,他昂首衝我笑:"殿下,蜂蜜箭的體例彆忘..."話冇說完,劍光就抹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