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台屯田若成,可省轉漕之費過半。"他的竹杖點在輿圖某處,震起細碎塵灰。我俄然重視到他左手缺了知名指,那是元狩四年覈算軍費時本身剁的——為了補上李廣利遠征大宛的虧空。
案頭的錯金博山爐吐著青煙,恍忽化作漠北烽火。我彷彿又聞聲霍去病在祁連山下的笑聲,少年將軍把酒囊拋向篝火:"匈奴未滅,何故家為!"現在他的陵墓柏樹已合抱,而我還在用紅珊瑚測量蓬萊仙山的間隔。
暮色漫進麒麟閣時,我常盯著西域輿圖入迷。張騫帶返來的葡萄種在建章宮西側,本年結的果特彆酸。蘇武歸漢時送我的匈奴骨笛,吹起來像北風穿過祁連山口。昨夜夢見本身回到十六歲,竇太後指著未央宮的瓦當說:"這上麵的朱雀該重新上色了。"
桑弘羊辭職時在門檻絆了下,我伸手去扶,發明他肘部打著補丁。當年推行白鹿皮幣,他府上連席子都鑲金邊。現在這補丁用的竟是元狩五銖錢的青錦囊布,針腳傾斜得像李陵降胡時留下的箭痕。
人到中年開端怕死。元封元年封禪泰山,公孫卿說蓬萊仙島有紫芝,我派去五千童男童女。樓船將軍楊仆在東海撈到一株珊瑚,枝椏間纏著條帛書,寫著"丙寅年東遊"。那恰是我的生辰,衝動得三天冇睡好。厥後欒大說能通鬼神,我賜他天道將軍印,直到某夜撞見他跟宮女用磁石變戲法。
"把屯田改成戍邊,減賦三成。"我扯過硃筆在奏疏上畫圈,筆尖俄然開裂,濺出的赤砂像極了衛子夫他殺時的石榴裙。桑弘羊的竹杖"噹啷"落地,他哈腰去撿時,官帽裡漏出縷縷白髮。
建元元年正月,我十六歲即位。未央宮前殿的銅鶴嘴裡噴著檀香,禦史大夫趙綰捧著玉璽的手在顫栗。我摸著龍椅上張牙舞爪的鎏金螭首,俄然聞聲竇太後的嘲笑。這位盲眼的老祖母拄著豹頭杖,慢悠悠地說:"天子可知商鞅為何被車裂?"她的裙裾掃過新鋪的椒泥,留下道道刻痕。
"陛下,搜粟都尉桑弘羊求見。"黃門令的聲音驚散了幻影。老桑還是穿戴那件洗得發白的絳色官服,袖口磨出經緯線。他展開羊皮輿圖時,我聞見熟諳的艾草味,當年我們徹夜籌劃鹽鐵專賣,熏籠裡燒的就是這類安眠艾。
打匈奴這事,我策畫了整整十年。元光二年馬邑之圍保密,三十萬雄師無功而返,王恢在獄中寫下血書自刎。那天我在武庫撫摩新鑄的環首刀,刀刃上的鬆紋映出衛子夫擔憂的臉。她剛生下衛長公主,身上還帶著乳香。"陛下,衛青在平陽侯府養馬十年。"她的話讓我想起上林苑裡那些冇被順服的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