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昪來探病時帶著新製的龍袍。他摸著袍角金線說:"陛下可知,這料子摻了當年契丹送的雪蠶絲?"我咳嗽著把藥碗砸疇昔,他偏頭躲開,瓷片在牆上迸出個殘破的印子。
即位那天下著雨,丹墀上的積水漫過青磚縫。我跪在祖宗牌位前,聞聲徐溫念祝詞的聲音忽遠忽近。香爐裡的煙燻得眼睛疼,我想起三哥嚥氣前說的那句"把穩徐家",俄然打了個顫抖。徐溫扶我起來時,手指在我胳膊上悄悄掐了一下。
話冇說完就嚥了氣。太醫說是心疾,可我曉得三哥的手冷得像臘月的冰。那會兒我跪在榻前,聞見帳子裡有股苦杏仁味兒。厥後徐溫帶人出去收殮,他腰間新換的玉帶扣是金的,晃得我眼睛疼。
我開端在禦書房地板下藏東西。徐溫給的半塊虎符、契丹密信的灰燼、另有當年奶孃偷偷塞給我的長命鎖。有次徐知誥來議政,靴跟恰好踩在藏東西的那塊金磚上。我盯著他皂靴的雲紋,後脊梁的汗把中衣都洇透了。
落日西沉時,我把青玉印埋進梅樹下。泥土凍得硬邦邦,指甲縫裡塞滿冰碴。起家時俄然天旋地轉,喉頭出現熟諳的苦杏仁味。最後瞥見的是枝頭那朵白梅,花瓣上凝著赤色的冰晶。
搬家丹霞宮那日,我把父王的舊弓掰成兩截。李昪派來的侍衛要查抄行李,我當著他的麵把斷弓扔進火盆:"燒給先王。"火苗躥起來時,侍衛俄然跪下磕了個頭。
徐知誥開端接辦徐溫留下的權勢。他不再穿武將的明光鎧,改穿紫色文官袍,腰間卻總掛著徐溫贈的魚腸劍。朝會上有人彈劾他僭越,第二天那人家裡就遭了盜匪,八十三歲的老母被嚇得中了風。
夜裡我摸到太廟夾牆,按三哥生前教的體例撬開第七塊磚。青玉印裹在退色的繈褓裡,冰冷沁骨。印底刻著"受命於天",翻過來卻另有乾坤——印紐底部刻著行小字:"楊行密藏於廣陵"。我俄然明白父王當年為甚麼要把都城從揚州遷到金陵。
本年梅花開得晚,枝頭才見星點紅。昨夜夢見三哥,還是嚥氣時的模樣。他此次冇說話,指了指我案頭的詩集。晨起翻開看,夾著片乾枯的竹葉,後背寫了兩行小字:"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墨色淡得將近化開。
李昪最後一次來,鬢角全白了。他盯著我院裡的梅樹說:"當年徐溫在樹下埋了三壇酒,說等天下一統時喝。"我們挖出酒罈,泥封上刻著"天佑"年號。酒倒出來是紫色的,喝下去卻苦得像藥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