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進京的這條水路,便是馳名的京杭大運河。此行自揚州出發,揚帆北上,過淮安、淮陰,經徐州、滄州,中轉京都。若自輿圖上看,幾近是南北向的一條直線,一起下水土氣候,差彆極大。賈璉得了林姑父的囑附,素知黛貴體弱,想著這一起如果心急趕路,回京卻交給老祖宗一個病美人,如何使得?是以船行非常遲緩。再者黛玉防治恰當,日日換水飲用,這一起行來,世人倒還安康。
黛玉那日回過神來,方覺腹內□,知是本身連日來思慮太重,短了飲食,轉頭想叫人時,卻發覺艙內全無一人,倒是一貫少言寡語的錢嬤嬤,正端著碗羹食立在她身後。黛玉見是她,不由先陪了笑:“錢嬤嬤,但是又有丫頭不平管束?”
黛玉哭笑不得,心知定是她這幾日的模樣嚇壞了世人,以是請出了這位“鎮山嬤嬤”。忙奪過碗勺,“讓嬤嬤操心了,玉兒曉得錯了。”說著趕緊吃了兩口。錢嬤嬤冷靜守在一旁看著她吃完,又取過絹子為她擦臉抹手,一麵擦,一麵淡淡地說道:“孩兒走得再遠,總走不出父母的心,女人如許,老爺……和夫民氣裡,但是會難受的。賈府裡的端方再多,也不過是嬤嬤平常教得那些,萬事另有嬤嬤在呢……”
話題一觸及到本身的閨女,賈母心中對半子的那點不滿,也就消逝了,畢竟,他寶貝的,但是本身女兒的血脈。隻是,她這院裡,住著寶玉與三春,已將五間上房都占淨了。故意要挪三春吧,為著一碗水端平,三個女孩兒就得一起挪。要挪到配房去吧,黛玉來了,說是要與姐妹們一處的,天然也得住配房,本身卻又捨不得。要挪寶玉到彆處吧,那更是不可……這般想著,以是一向就冇定下來,本覺得外孫女還未到,另偶然候再考量一二,不想先來了個管家奶奶問及此事,賈母倒一時遲疑著冇有定奪。這時方定下心來,向齊嫂子說道:“玉兒的住處,就是我這屋子的左邊的碧紗廚,隻是那廂原是我那孫兒寶玉的住處,為著玉兒要來,我正將寶玉挪到我屋裡來呢,這東西還正在清算著。且待過兩日那屋子打掃淨了,你就將你家女人的東西給清算過來罷……”
河水流逝,景移物換。身臨其境的黛玉縱是有各式主張捏拿在心間,可終是年幼,此時的背井離鄉之痛,竟比當年平空穿來之驚,更讓她難以忍耐。當初驅逐她的,是忘我寵嬖她的父母,而現在她將要去的,卻極能夠是她的死地……身不由己地被運氣大水推向此岸,讓黛玉的表情,進入了一種怪圈:即因已知而占了先機,又因已知而驚駭莫名。她又本是個被動傷感的性子,連日裡,更讓她有一種知天命而無能為力的感受。總算她本身的傲氣,那不伏輸的犟脾氣,另有,那份對父親的任務感,使她不至於真的隨波逐流,低沉了本身。如此這般反幾次複地在內心掙紮了幾日,方纔垂垂定下心來。旁人不知她的心機,隻見她整日裡茶飯不思地對著窗外發怔,雖冇哭,卻更讓人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