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記得剛得知蓮藕訂婚的動靜,他仇恨到要殺人。他仇恨衛啞巴,仇恨本身,更仇恨老天。這仇恨就像他得知孃親病得快死了,需求銀子抓藥,他爹卻將家裡最後一個銅板拿去打酒喝,就像他曉得他爹死了他大伯奪去了旱田還要將他賣到宮裡,就像曉得他珍惜貴重的紙筆不過是衛啞巴順手拋棄的。他渴求獲得她,那樣,他就不算是被老天薄待的薄命人,他便能夠高興歡愉。人生給他太多的磨難,他覺得抓住蓮藕這顆浮木,便能夠高興。現在這顆浮木已經被人拿走了,那他為甚麼還要活著呢?活著又有甚麼意義?
胖妹躊躇道:“蓮藕姐家的老二明日週歲,我想著,黑炭哥如果有空,不如跟我一起去道賀。”
黑炭拿起了匕首,關起房門,想要一了百了。但是睜了眼又閉上,閉上又展開,畢竟下不了手。到最後,他也明白了,人生有太多的浮木,蓮藕或許是最刺眼的,但不是獨一的,冇有了這根,他也能遊過河。快被賣到宮中時,支出五兩銀子的陳大哥,教他做怪味豆子的三嫂,初到雲州時給他遞過冷饅頭的過路大娘,與誌同道合一起開酒館的大河,這些浮木都還在,他冇有事理放棄本身。
“隨你吧。早點睡吧。”黑炭說著,吹熄了燈。
胖妹趕緊點頭,“我曉得,我不會跟她們說的。我手裡另有你常日給的碎銀子,這銀票我也用不著,我收起來,等你要用的時候再還你。”
黑暗中,胖妹輕聲道:“黑炭哥,你明日還要去酒館嗎?”
“你……”
“我甚麼?”黑炭問道。
為甚麼還是會想起蓮藕呢?她太美太好,就像美麗在枝頭的牡丹,像在鮮花中跳舞的仙女,像乾旱時撒下的甘霖,想到的時候或許少,但是一想到就會震驚心絃。冇有人不喜好好花美景甘霖,以是他會喜好她。他還記得蓮藕洗三時,他不吝獲咎王舅媽,護著蓮藕,三嫂感激他,陳秀纔給他筆墨紙硯,陳大娘隔日還給他打了個雞蛋吃。他也記得蓮藕給他吃的糖化在嘴裡的甜味,記得她歡暢的時候清澈的笑聲彷彿將他統統的煩惱都帶走了,記得她戴在頭上的桃紅色絹花。不管陳家的人對他再好,他也在謹慎翼翼地奉迎,隻要麵對蓮藕的時候,他是輕鬆安閒的,他能夠笑,能夠哭,能夠喜,能夠怒,以是他對她的好是發在至心。他看著她長大就像看著守著一顆花種抽芽生根抽枝,他盼著保藏開出的花朵。但是,等枝頭鮮花盛開,那樹卻被彆人連根移走,與他完整不相乾。這叫他如何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