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行駛到小花圃鞋業的新上海門店便停了下來,杜加林跟在五姨娘前麵進了鞋店,手裡拿動手袋和陽傘。店裡新進了一款魚嘴高跟皮鞋,五姨娘讓伴計拿了她的尺碼來試。五姨娘脫掉本來的鞋子,暴露吊襪,吊襪帶是用金絲打成的,上麵還吊著小金鈴。腿一動,金鈴就會響。杜加林不由感慨有錢人真是會玩。
兩人出了洋樓,汽車司機在門外等著給她們開車門。這輛車是福特T型車,在入口車裡算相稱經濟實惠的了,現下杜加林五個月的月錢便能夠買一輛。這輛車並不是傅家的,而是五姨娘給出租車行打電話租來的。傅家一共三輛車,林肯是傅老爺的專屬座駕,今早二姨娘和三姨娘坐彆克去大劇場看戲去了,四姨娘牙疼剛纔讓車伕開著車去了牙醫診所。家裡冇有可供調派的車輛,便隻好去租。
五姨娘讓杜加林也試下這雙鞋,不料店裡卻冇有合適她的尺碼。杜加林現在這副身子的腳是三十四碼,這腳之前裹過,裹了一年又放開了,跟天足還是很有辨彆。五姨娘打趣她道,小腳才銷魂,春蔥玉指如蘭花,三寸弓足似元寶,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就是握一握這對元寶。
試完鞋子,五姨娘就讓伴計打了包。鞋子一雙五十塊,頂當時淺顯工人兩個月的人為。以代價而論,民國時的豪侈品較著更能表現豪侈二字,淺顯工薪女性再如何省吃儉用也很難買得起。
傅老爺固然穿西裝吃西餐坐洋汽車,但骨子裡還是完美擔當了傳統士大夫的風骨,他以為思念亡妻和娶姨太太並不牴觸。前人裡多得是一邊整日哀哀慼戚寫悼亡詩,一邊持續娶妻納妾不亦樂乎的,傅老爺不過是將這類行動在民國很好地擔當併發揚了下去。
明天《申報》上登了告白,廣西路的小花圃鞋店上新,舊鞋半數,新鞋八折,兩人約好了去看鞋。對於五姨娘來講,打折隻是由頭,真正在乎的是上新。杜加林對於時髦並不感興趣,但之前傅少奶奶冇少和五姨娘一起逛街,她初來乍到,不好過分變態,隻能承諾了。
五姨娘竟然覺得她是慾求不滿,她那裡是盼著傅與喬返國,她較著是怕死了傅與喬返國。她來到民國的這些天,一想到頓時就要見到傅與喬,她就翻來倒去地睡不著覺,翻得那張乾隆年間的老床吱呀吱呀地響。她從日出東南隅一向焦炙到明月下西樓,如此循環,周而複始。
這天距傅與喬返國另有三天。
五姨娘本年二十四歲,十九歲那年嫁給了傅老爺,她那開糧油店的哥哥是以得了三千塊錢的彩禮錢。五姨娘在上海美專唸了一年師範,對色采和時裝很有些小我觀點,傅少奶奶的豪侈品消耗和這位姨娘也脫不開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