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三蜜斯要下嫁窮秀才周安良,渭州城長幼婦孺無人不知這事兒。正像那話本子裡寫的,戲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是段才子才子的嘉話。天然,也有些嗤笑沈家三蜜斯腦袋挨門擠了的,斷其今後必是受不了周家的苦,要哀哀怨怨回孃家的。要等周秀才考長進士,得個一官半職,還得有些時候呢。
西邊兒雲霞淡淡,在他屋前打了塊亮影兒,移到屋頂後消了蹤跡。他躲進東邊兒屋裡不出來,躺在床上翹著腿兒繞腳尖兒,嘴裡哼哼些黃梅小調,唱甚麼《誰料皇榜中狀元》。正哼得努力兒,門板扣扣幾聲悶響,傳來周大孃的聲音,“太公,歇下了麼?”
蘇太公與老伴計坐到晌午,分了頭各自回家。他是無家可回的,周家還得定在這時候上安床。他晃著步子往南大街上去,找了燒餅鋪子吃了幾塊燒餅一碗白粥。吃得七八分飽,又去金銀鋪劈麵兒的柳樹背麵貓著,瞧上蘇一一陣子。下晌還是各處閒逛,到了日暮時分才往家裡回。
鐮刀灣的人對這事兒最是經心,一星兒的風吹草動也要扒聽出十二分詳情來。又有很多來套近乎的,幫著周大娘籌措周安良這層事情。一時候,蘇家門庭若市。可在旁人嘴裡,那可不說這是蘇家了,都是奔著周家來的。
蘇太公見機兒,早夙起來洗頭擦麵兒出了門,不留在家裡礙人手腳。他原也從冇摒擋過這些事情,幫不上甚麼忙。他又是命數極差的,這會兒也老了,總杵在跟前不免叫人不喜。這事兒卻也不是多心,要壓了自個兒不當回事。隻周放心那孩子老是成心偶然地捎帶兩句,那話裡的意味兒,他還是能品得出來的。
周大娘打了簾子進了屋來,腕上挎著青黃舊竹籃兒,擱到床頭小幾上,“給您拿些吃的來,您在這兒吃吧,也免得出去了。”
蘇太公瞧一眼周大娘端出的點心小菜,拉了一件兒棉大褂披上,“難為你故意,還給我送吃的。”
“三今後沈家蜜斯回門,那一日就叫周家媳婦兒把安良的物件兒都挪出來,再久也不給拖了。”蘇太公砸煙辯論兒,“本來想著多給他們住一月也無妨,冇甚麼焦急不焦急的。反正住那裡都是住,我不住正堂也使得。這會兒是不能了,我不能一向叫一一在外頭住著。他們不把我當本身人,怕我這糟老頭子衝撞了他們的喜氣吉利,話裡話外攆了我出來。我這廂,也就不能再拿他們做本身人。正堂借也借了,麵子也有了,結婚後把屋子還我,我們還是周蘇兩家不相乾,各過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