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成未做謙善之言,稠密的眉毛鎖在一起,很久,沉吟著說道:“殺,萬化兄絕對是捨不得的,不然的話,就不會來找咱籌議了。不殺麼,卻也不能過分按捺於他,不然的話,怕是他要心生恨意……對了,萬化兄不是新近被擢為內書堂掌司了麼,就送他去內書堂讀書不可麼,既示恩於他,升轉與否又皆憑兄之情意……”
朱翊鈞順著陳默手指的方向望去,見恰好是馮保的宅子,微微一怔,竟然被震驚苦衷,長長感喟了一聲。
“萬歲爺,外邊天冷,披上點衣服吧?”司禮監秉筆張鯨胳膊上搭著件玄色狐狸皮大氅,站在朱翊鈞身後謹慎翼翼的問道。
“完了,絕對是被他聽到了。”陳默心念電轉,膝蓋一軟就要跪下,卻生生止住了勢頭:“咱家愛嘀咕甚麼嘀咕甚麼,你是誰,用的著你管嗎?”說罷轉回了身子持續望向河對岸,內心卻一個勁兒的禱告:“金大俠保佑,韋爵爺保佑,這傢夥可千萬彆活力……”
他揉著屁股起家,瞪眼著朱翊鈞,眼睛眨也不眨,彷彿真認不出對方身份似的。
張鯨麵露憂色,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與陳默陳矩一樣,大內深處朱翊鈞也很糾結,不,不但僅是糾結,望著麵前內閣票擬的關於懲罰王國光的決定,他的確有些出離氣憤了。
“卡住雞毛啦?”陳默不耐的回身,嘴裡嘀咕著,見麵前站著一名略胖的年青人,身穿圓領大袖黑袍,上邊以金絲織就升龍,雲朵,十二章紋,頭戴烏絲善翼冠,圓臉兒,濃眉,挺鼻,白白淨淨,除眼睛略小以外,長的倒是一表人才。
陳默耳聽朱翊鈞發怒,屁股上又重重捱了一腳,心說一聲垮台,眸子飛轉,順勢倒地的同時,俄然張口回罵:“你才混賬,敢踹咱家,曉得這甚麼處所麼?就算你出身繁華,怕也輪不到你撒潑……信不信咱家奉告萬歲爺……”
被人鄙夷,陳默不怒反笑,內心樂開了花,揚起下巴,裝出一副傲然的模樣,眯著眼睛掃視朱翊鈞:“看你穿戴蟒袍,想來應當是外邊不知哪家貴胄的後輩,年青人不知天高地厚,這裡是內廷重地……看到這一大溜宅子了麼,住的可都是巨襠(高檔的寺人),到了這塊兒,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不然死都不曉得如何死的。”
陳矩愣住腳步,長長一歎:“是啊,確切難為。咱家忍辱負重多年,不過但願有朝一日能掌控中樞,為萬民黎庶做點事情……有才氣不成怕,可駭的是此子心機深沉,前幾天咱家用心蕭瑟於他,換成普通人早就沉不住氣了……殺之,過分可惜,不殺,想想又總有點毛骨悚然,如何辦?叔時,你目光深遠,非咱家所能及萬一,還望指導迷津,想個分身其美的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