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這才垂垂想起，此人原是當日保護他與衛悠密會的歌姬，名喚攬月仙，他勝利脫身以後不久攬月仙便抱著一盆石榴花入府做了襄樊郡王的侍妾，冇想到故交相見，竟是在如此景象之下。

不等他笑完，已被身後的軍士一棍子敲在了腰眼上，而後又被人推搡著踉踉蹌蹌地朝前走了去。

沈思微微點頭：“隻因鬼域路上，我無顏麵對父兄親朋。”

那些兵士驚奇之下紛繁向後退去，暴露了頭頂一方湛藍的天空。沈思渾身已無知覺，隻要一雙眼睛尚能挪動，他目光一點點向上遊走，超出青灰色斑班駁駁的城牆，超出城頭上張大嘴巴徒勞呼喊著的衛悠，超出衛悠上方金黃色的瓦頂，和瓦頂之上流淌的浮雲，而後終究悄悄闔上了眼瞼。

說完他冇做半晌逗留，利落地縱身躍下了城牆。統統來得過分俄然，衛悠與牛黃齊齊伸手去抓，卻連一片衣角都冇能抓到，衛悠胳膊死力向前伸著，大半個身子探了出去，臉上交雜著震驚、無措與深深的煩惱：“念卿，念卿，念卿……”

不管晉王是否尚存於世，怕是都再無緣相見了，事到現在，沈思苦苦恪守的最後一絲但願，也不得不本身親手打碎了。

北風在身側迴旋嘶吼，將一片乾枯焦黃的葉子卷挾而起，飄飄悠悠越升越高，那葉子飛過喧嘩的人群，飛太高大的城池，一起向北飄去，過了揚州府，過了淮安府,過了海州府，海州府再向北，便是攬月山了……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俯身望去，腳下三丈便是刀山火海閻羅天國，那些顧姓族人麵對他一個個咬牙切齒目呲欲裂，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飲其血。沈思如同看風景普通氣定神閒地看了半晌，忽而轉頭衝著衛悠一挑眉梢：“衛伯齡，你我十載情分，就此恩斷義絕，此生我不殺你，是不想這大周江山再有戰禍狼籍。來生我若遇你，必誅你滿門，斷你基業，耗你心血，使你愛慾不能，生不如死。”

鬨鬧鬨哄直折騰了兩個時候，動亂才終究告一段落，未幾久，一隊披甲執杖的兵士押著個披頭披髮、滿臉血汙的男人從遠處一瘸一拐走了過來，顛末院子時沈思不經意瞄去一眼，那被押送的男人竟然是胡不喜！

男人渾然不覺，猶自閉目輕聲哼唱著鄉間小調：“攬月山，玉湃川，五百丈，到天涯，紅崖頂，有神仙，乘風去，入雲端，攬明月，比翼肩，世相好，永團聚……”

沈思冷冷一哼：“如此說來，我倒要感念衛伯齡的迴護之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