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倉促疾步走過來一個圓帽青衣小廝,恰是前頭他打發去東院向賈赦討主張的興兒。
見旺兒豪飲下一盞好茶就把一張嘴繃的蚌殼似的,賈璉也就不再瞧他,隻站直了身子由著兩個大丫環給他清算頭冠衣裳,半闔著眼好不舒暢,口中隨便一哼,就是近些日子大熱的吉慶班《鍘美案》的唱腔。
想投機,第一樁要命事便是出門。滿都城誰不曉得寧榮二府的爺們這些年被拘在府裡養得比女人還邃密?想出門,老太太頭一個不樂意。
無他,賈璉對本身於進學一道上的天賦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他上輩子學的那點貨早丟還給了蒙師,眼下重新捏起來閉門苦讀,想要出頭如何也要十幾二十年,到時黃花菜都涼了,嬌生慣養的璉二爺又要變成苛吏部下的“兀那殺才”。想一輩子繁華無憂,還是要走點不敷為人道的偏門方為上策。
旺兒聞言還想勸,賈璉直接從炕桌上端起盞涼茶塞到他懷裡,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一眯,後背直竄冷氣的旺兒就閉上了嘴。
賈璉左思右想,將幾樁要命大事在內心衡量了幾個來回,等過了把上輩子放逐時做夢都不敢回想的癮頭,就老誠懇實回到府裡伏低做小。乖乖的從正院一起被嗬叱到東院,間或挨幾下不疼不癢的捶打,趁便舔著臉貼上了之前一向不冷不熱的親老子賈赦。
一頭一臉的汗,印子都滲入了帽簷子,明顯是頂著中午的大太陽一起連跑帶顛兒趕返來報信的,恐怕晚了一步,轉頭連主子帶主子一起吃排揎。
他們二爺自打客歲初上得了場風寒,便就格外不好說話起來,一時惱了,管你甚麼功績苦勞幾輩子的老臉,拉倒了就是一頓板子,偏大老爺還縱著,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雖說次次都嗬叱,老爺也點頭,卻也礙著大老爺何如不得二爺,現在一家子下人誰還敢來捋他的虎鬚呢。
賈璉曬然一笑,頓覺手上的冰碗都失了味道。順手將東西置在炕桌上,他長腿一伸直接跳下地,也不管依人翠兒幾個丫環的嬌呼抱怨,順手就把還半蹲著的旺兒扯了起來。
這話聽完,賈璉都不由點頭髮笑,也不管一屋子人各彆的神采,抬手叫上興兒、旺兒,自回書房穩穩等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