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蹙眉瞧著那已然殺紅了眼的劉福，此人正舉著長劍掐著一披頭披髮的女子喉嚨強要她嚥下去，神態之猙獰可怖，彷彿剛從閻羅殿裡爬出來的羅刹惡鬼。

奚清流的目光投向那具班駁的屍首，女子姣好的臉孔青白犯灰，一雙眼睛虛無浮泛，神采凝固在死前一刻――儘是叫人感同身受的絕望和驚駭。憶起方纔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告饒和身側這位林閣老看似慈和實則淡然的神情，不免心中感喟。

這話已然不是問句了，忠順的目標打從一開端就是他，若他早早出去說上一聲“退位讓賢”，隻怕今兒這些人便不會死，保不齊他們早就闔家團聚，籌辦籌辦參拜新帝了。

這話隻換得那群兵卒更加肆無顧忌，一時場麵喧鬨，淫詞穢語迭出，很有些不正目光更是直往他下三路掃蕩。奚清流氣得死死攥緊雙手，下唇都要被咬出血來。若然龔琳在此，隻怕早已鬨翻了天，隻是奚清流憐他一夜未睡，並未曾喚醒他一道出來，但他也是生性要強之人，內心狠狠記下這一筆，隻待來日要叫這起子小人嚐嚐墨客的短長。

他和赫連扣操心做下這個局不錯，卻不想到頭來明哲保身的人有如此之多，他一時倒有些恍忽，竟不知這麼著是對是錯。

台下忽有一女子清清澈亮地呸了一句：“兀那反賊，你敢動姑奶奶一下，非要我爹奏請聖上，平了你那小小的武德將軍府！”

劉福摩挲著下巴，更加感覺現在他這副啞忍的模樣招人顧恤，嘿嘿笑道：“果然不錯，不如便跟了本將軍我，服侍得本將軍歡暢了，自有我向王爺討情，必能保你一世繁華繁華，倒不消和你身邊這個老壽材一道赴死！”

劉福平生最恨人瞧不起本身，他本就是草澤出身，大字不識幾個，雖有二三心眼可放在這滿地都是坑的盛京裡倒是遠遠不敷用，到了也不過做了忠順部下的一條狗，王府前衝的一把刀，平素不要說府中那些眼高於頂的先生，便是如賈蘭這般養在王爺身邊的小玩物小哥兒都一定對他有幾分恭敬。現在被奚清流一激，那些昔日叫人輕賤鄙棄的影象便不由翻湧著衝上來，劉福兩眼通紅，大聲怒號著叫人拖上來一批俘虜，此中多是衣衫不整、鬢髮狼藉的女眷，也有幾個尚在總角的稚齡孩童捏著母親或姐姐的衣角滿臉茫然懵懂，奚清流心中一痛，撇過甚去竟是不忍再看。

賈環從門縫中瞧了一眼，奚清流仍在外頭站著，背影淡然僵立，倒彷彿根亙古而立的柱子。青石台階上已然起了一層血膩，將他玄色的鞋底染褐，泛出一股子濃厚的腥鏽味兒。台階下的板車上已密密堆起了數十具屍身，有大有小，死狀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