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們心機且未幾敘,卻說這賈璉現在心機。本來賈璉這一日出去,倒真是為了胡家這對姐弟。他是都城大師子出身,幾年來又幫著父親、叔父摒擋家中財產,三教九流多多極少的來往,也算有幾分見地。但是到底是膏粱斑斕當中長成,就戲文之類聽過“賣身葬母”一說,真正碰到,這還是第一遭。當日見那胡氏與她弟弟站在昏慘慘集市當中,身上潔淨的粗衣布裙,就透出鶴立雞群之勢;待細看,見她生得纖柔嫋娜,隧道江南水鄉女子描述,雖不是一等一的仙顏,卻有非常的不幸。賈璉自接到林如海這邊手劄說病已轉好,一顆心就漸安寧,眼看轉天到揚州,人更加地鬆弛,心機也少不得活出現來;此時見到這胡氏,不免就動了心。
卻說這天夜裡,起更的工夫鬆風苑俄然就鬨騰了起來。這邊立時有人去報了當值的外管事兼內院的管事媳婦,恰便是申憑兩口兒。申憑跟他家內裡的接了報信,頭一條先命各種看管緊了流派,然後趕快再趕到鬆風苑門口。
但是這一出來,賈璉頭被風一吹,腦筋竟也復甦了:他原隻想著一如侯孝康等輩,置個外室,扶養幾年,好便好,不好也就撇開;偏他姐弟兩個一番辯論,字字句句隻纏著“奴婢”兩個字做文章,言裡話外都隻往妾室上頭逼――但是本身家中有嬌妻美妾,胡氏麵貌雖清秀,放在榮府也不過爾爾,本身又豈是為這點東西就肯操心的?心機一淡,人也就明白了。因而招了他兩個到上房裡,細細用話查問。賈璉乃是紈絝老了的,胡氏姐弟雖聰明,到底不過十來歲,又是布衣小戶,那裡禁得起他故意查探?冇幾句就叫套出了真相。本來他兩個初時公然想著賈璉心軟,隨便混個三五年就脫身;但是見地了賈璉起居用度,再到鹽當局見地了林家的顯赫繁華,胡氏就起了必然要留在賈府的心機。又恐怕出身寒微,賈璉一時新奇勁兒過,再難出頭,姐弟兩個就商定佯鬨一場,隻要賈璉用心顧恤,自對胡氏另眼相看,就跟到都城去,腳根也立得更穩些。
等曉得胡氏本來家道尚可,弟弟胡雲還讀過兩年書,賈璉更加地意動起來:他雖不拘,卻也並非一味的愛好色彩,更看不上那一等的粗鄙不堪;胡氏和順娟秀,又稍識筆墨,曉得禮數,就不是平常使女奴婢可比。想到離京前幾日本身那一群哥兒們玩伴纔剛與修國公之孫侯孝康吃酒,賀他又新納了一房外室,席上被問到本身怎的空有個風騷名聲,卻忘我交密意籠絡之人;現在這一趟出門,實實在在帶回個良家的江南女子,就在那一班公子天孫中也甚有顏麵――他既這般想了,當下便上心籌辦起來。他原是臨時起意買的這胡家姐弟,雖商定了主仆,身契卻還未寫,檀卷戶籍之類也都未換,現在少不得要尋了揚州本地官吏摒擋。恰好賈敏先頭留下的財產、被林如海交給榮府打理的,有些瑣細樞紐需求與有司來往,賈璉就乾脆帶了與本身同來的賬房、文書先生一起疇昔,順道就提一提胡氏姐弟。而處所這些書辦末吏見賈璉乃是榮國公以後,更是鹽政林如海以內侄,如何敢不經心,當時一樁一件細細奉告。賈璉記得清楚,請了世人一頓好酒飯,興沖沖返來,就待奉告胡氏以償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