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忙謙遜幾句,又說:“若那幾篇出自章回之手,意義倒又有不一樣。不知他常日愛讀哪些書,又做的甚麼句詞?”
待到船埠,尚書府管事楊正林先趕一步,叮嚀那雇的船家幾句話。這船家也是他府裡用熟了的,見這般步地氣度,心中早是稀有,忙一一應了。這邊章回則是看著小書童進寶號召著船家孩子,將本身隨身東西一樣樣從馬車安設到船艙裡去——實在也未幾:幾件衣服,一套筆墨,一箱書,一個紮健壯的素麵布包罷了。反倒是這些天進寶在尚書府從黃家童仆那邊或得贈或贏取的瑣細東西有一大堆,甚麼吃食、衣服、荷包、叫子、口弦、竹蜻蜓、九連環、紫陶泥人、玻璃槍彈珠、黃銅柄的放大鏡……應有儘有,倒似開了個雜貨鋪子普通。章回禁不住笑道:“你這一趟,竟是匪賊打劫、蝗蟲過境似的,可坑了那府裡大大小小的很多罷?”
卻說第二日章回晨起,與太夫人問安並用早餐後,便請了一間淨室,親身掃案焚香,又換衣沐浴,先沉心靜氣研了一大缸墨,而後另取一隻小硯,重新研了墨汁做謄寫之用。落筆前,又冷靜唸誦了兩遍《心經》,這才慎重下筆,倒是謄寫的《法華經》,《如來壽量品》一卷。
章太夫人考慮一回,點頭道:“汪浮溪的四六最好,閎麗高深,傑然天下。詩作也是清爽洞達,寄興深遠的。小子們讀來倒是恰好。”望著林如海,道:“不愧是探花公,見地到底不凡。”
四六駢文,明天對它的觀感能夠不如何好,大多數說的都是它一些缺點,像是格局古板、過分用典鋪陳、辭藻堆砌繁冗之類的。但是在當代,它纔是真正的“公文”,天子的聖旨、國度的政令,等等等等,都是駢文格局。這也是翰林、學士、侍詔等最根基的才氣。而凡是我們曉得的文學大師,比如唐宋散文八大師,他們的駢文四六都是超一流水準的。特彆蘇軾、曾鞏,他們擬的聖旨不拘是非,旨意、筆墨、用典,篇篇可謂典範、表率。
章太夫人先不答,眼睛把林如海上高低下看一遍,這才漸漸笑道:“我平時也不常問他們小人兒家這些。隻是聽他伯父講,在曆家名家人物裡頭,他對同叔很有些偏疼,和過好幾首《浣溪沙》、《鵲踏枝》。不過,到底才十幾歲人,間隔大晏風韻,差了不是一步兩步。”
謝楷笑道:“你如何服侍你家相公的,就依樣兒對我。”
這進寶是章回讀書時候偶爾買來,留在身邊做書童伴讀也隻得一年時候不足,還未分開過南京。此次隨章回返家,進到船上,別緻歡樂不已,這裡看看那邊摸摸,又與船家小子閒話,一刻都不能停歇。口中還直說:“可要回常州家去了,就是這艘船!不曉得速率可快?對咯,象少爺說船行水中,最有花腔,還好測風測水,比那府裡後花圃水槽子裡強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