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晴雯吃罷了飯,還是有些睏意,隻半倚著引枕同茜雪說話兒。麝月也起來了,自去內裡洗漱。茜雪因平日同襲人交好,聞得他母親歿了,倒覺心下難過,是以麵上便有些鬱鬱,也不甚談笑,隻向晴雯道:“你若歇得夠了,便起來罷。隻顧這們躺著,教他們看了,你又有不是。若困呢,過了午再睡罷了。”
幾人一時說罷,至晚間卻見再無影響,隻道此事揭過。然至次日起來,晴雯果覺有些鼻塞聲重,懶怠轉動;寶玉命世人不得張揚,恐王夫人曉得遣了他去,隻教在裡間躺著;又命人去請大夫,道:“趁著老太太本日不在家裡,快快請了來看的是。隻是悄悄兒的,不要教人瞧見了。”那嬤嬤得了話,便自去了。
卻說周瑞家的氣狠狠地從寶玉房裡出來,一徑至王夫人房裡說了。王夫人聞言大怒,嘲笑道:“他既要出去,越性往老太太那邊回了便罷。說那話倒是轄製誰的?”如是自想了一回,又道:“現在將年節,恐教老太太不快,不如等幾日的是。且擱著他的去。”周瑞家的聞言,雖未曾立即措置了晴雯去,到底在王夫人這處得了一個準話,心下也自遂意,乃自往外去,不在話下。
李紈聞言,沉吟道:“這倒也罷了。隻是過兩天好了便罷,若不好,還是出去的是。倒也不是恐沾帶了旁人,他本身的身子卻也要緊。”寶玉忙笑應了,又道:“我們內裡說話去。”因而幾人起家,便往外去了。
茜雪隻叫得苦,無法喚了一個小幺兒來,悄悄向他道:“你去找二爺,同他說太太說晴雯病著,要教他出去呢,快些來家纔是。”見那小幺兒領命去了,忙往屋裡拉晴雯道:“你氣性也忒大些。就算去了,不過兩日便說好了,又往這裡來;你隻顧負氣,如何是好?”麝月聞聲也疇昔拉他,笑道:“這們冷的天,你也穿上衣裳。就這麼‘跑解馬’似的出來,也不怕凍著。”一麵作好作歹地教他收了東西,往屋裡穿了衣裳,一時無話。
卻說周瑞家的踏進房裡,見晴雯還是躺在那處,便揚聲道:“太太有話兒,晴女人既是病了,便挪出去將養幾日,快替他清算東西。”晴雯本待不睬他,不成想他說出這話來,忙翻身起來道:“我何曾病來?”周瑞家的嘲笑道:“你還不認。我方纔在內裡聽得真真兒的;你自說感冒,又要發汗;況若不病著,好端端的為甚麼教人端飯你吃?端的當本身是蜜斯不成?我記得這房裡原是茜雪麝月兩個上夜,你又巴巴兒地湊來何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