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行人行至德州境內;看看恰是下中午分,便有人來報說馬匹怠倦,要行歇息的;那管馬匹者不敢自專,便來叨教今上之示下。今上聞言,乃教停下歇息,待歇一陣子再行解纜。因而那人領命,自傳話下去,教世人都停將下來。
因而二人議定,又同馮岩說了,便往驛站去教人往家中傳信,言說過年前便到家。薛阿姨等人接到信,天然歡樂無窮,忙又命往家中去打掃房舍,購置過年之物;黛玉聞得他哥哥要來,卻也歡樂,忙著命人將家中清算出來,又寫了票據教家人去采買很多物事,以待瑧玉返來。
瑧玉聞言,自替黛玉謝恩過了;今上見他如此,又笑歎道:“隻是朕未得一個好兒子。若不然,就將你妹子指做皇子妃也可得。”瑧玉明知其對三皇子不滿,聞言卻也隻作不知,不過謙遜幾句,道了一回不敢,自退將出來。
卻說三皇子見太妃幾次召見黛玉,乃向身邊幾人笑道:“那林胤之倒是個妙人。我初時隻當他不過是仗著生得像皇後些,誰知竟是有些真才實學的;怪道父皇這們重他,現在卻連他妹子都得了益,竟入了太妃的眼;可見林家是要起來了。”一人亦笑道:“此子年紀雖輕,卻有本領;隻怕今後不能收將過來為殿下所用,或成一患。三殿下卻不成隻顧愛才的。”
三皇子見世人議了一回,卻又想起了甚麼似的,因笑道:“那薛文起也是有個妹子的;到時也可迎了出去。此二人家世原不比四王八公,又無兵權,難有外戚之亂;到時作一門新貴,便是我一手扶將起來的,天然比那些老奸大奸之人強上很多。”又有一人聞談笑道:“好雖好,隻怕他兩個不管如何,竟是不從;屆時又當如何?”三皇子嘲笑道:“‘識時務者為豪傑’;他兩個又不蠢,天然明白該當何選;況他二人之能,世所罕見,若不收至本身麾下,卻還不如殺了的潔淨。”說罷,便搖手令世人散去。
身邊世人聞言,便也笑將起來,皆搖身讚妙道:“到底是三殿下,竟有這般妙法。”三皇子嘲笑道:“若不如此,我為何現在尚空著一個側妃之位?天然是要有些用處的。那賈家女兒不知凹凸,竟癡心妄圖起來,可不好笑麼?”世人有不知是何人的,便問端的;中又有曉得的奉告了出來,因而皆笑元春之自不量力,各各嘲弄不提。
正在想時,卻聞有人叩門之聲,便知是暗探有話要回,乃咳了一聲,果見門下塞入一張疊得小小的紙箋,自撿起看時,卻為變色,乃暗道:“如此看來,竟是我過分仁慈了;隻道是‘虎毒不食子’,卻未曾想到此人枉為人子;先弑了嫡母,現在又要擺佈於我;其心機之暴虐,已是難稱為一人耳。”是以心下感喟,卻又想道:“如此一來,或是正與了五兒一個可乘之機,我也可趁機再行查考他一回;若此事成了,便是為五兒鋪出了一條路,他日定將置老三於萬劫不複之地,也是同宛宛報仇了。”如此想定,便提筆在紙上寫將起來;及至寫罷,乃緩緩吹乾,將其塞在窗欞縫中,在窗扇上叩了幾下,便見有人來將此取走,因而便往榻上歇了,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