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華亭:驚心動魄的宮廷權謀_第35章 舍內青州(2) 首頁

字體:      護眼 關燈

上一章 目錄 下一頁

定權心中既辯白不出究竟是怕懼、悲慘、絕望、嫌惡還是仇恨,諸此各種,交雜在一處,反倒安靜下來了,默唸了一句道:“不過如此。”他向顧思林望了一眼,悄悄搖了點頭,行至殿前,拔下簪管,將頭上所戴遠遊冠向地下一摜,直立道:“陛下之前有旨,道要治臣之罪。臣居西苑,已殷勤等待七八日了。本日陛下若還是不忍當廷下旨,便容臣歸去稍事籌辦。”言罷回身便向外走。天子不由斷喝了一聲:“蕭定權!”

阿寶半晌才探手,用指腹悄悄試了試釵尾,問道:“這是金?”定權點頭道:“是銅,隻是鎏了一層金,比金要硬很多。”將那鶴釵插在她髮髻上,偏首看了看,似不經意地笑道:“那夜說的話,不是戲言。本日早朝,陛下已經剝奪國舅兵柄。”阿寶身材驀地一震,昂首看向他。他卻已變回了平日神情,看不出半分悲喜,問道:“還記得你說過的本分嗎?如果至心的話,便請謹守吧。”

他抽身拜彆,阿寶回顧望著鏡中一高一低兩道蛾眉,眉墨的冰麝香氣,猶在銅鏡前纏繞,未曾散去,一顆心卻已經漸漸墜了下去,先超出火宅,再穿過三塗,直至墮無可墮處,就是佛法所謂的無間天國。腳下是千載不融的玄冰,萬世不滅的烈火;頭頂有柳絮,有飛花;中間的一顆民氣不死,尚兀自突突躍動,卻本來泥犁就是這個模樣。

定權歎了口氣,伸手欲取那漆盒,忽見敞開的妝匣中擱置著一枝已經乾枯的梔子花。散落於四周的簪環,公然如她所言,皆是翠玉。一刹時心如刀割,痛不成遏,乃至揭開盒蓋的手指皆在微微顫栗。他將盒中金釵漸漸取出,釵頭是一隻小小仙鶴,仰首向天,展翅欲翔,一羽一爪,皆鍛造得絲絲現相,精美絕倫。與平常花釵分歧,兩股釵尾打磨得非常鋒利。

顧思林伏跪在地,彷彿微一顫抖,半晌才叩首,嘶啞了聲音,“陛下體恤入微,臣謝恩。”定權此時方知天子問話的本意,雖不回顧,卻也似可瞥見齊王麵上的嘲笑。他冷靜閉上了眼睛,便覺天旋地轉。定下神來再看時,顧思林已經低頭坐回了原位,一手按著膝蓋,手上青筋暴疊,虎口和指節皆是承弓磨出的重繭;再望向高高上坐的天子,隻可見一身硃色朝服,難辨他臉上神情,胸臆間一陣發脹,隻想作嘔。

他兩行老淚,已不能順頰而下,倒是緣著顴畔褶皺,向耳邊橫淌,天子歎了口氣,冷靜轉頭,看了定權一眼,問道:“太子如何說?”定權在一旁冷眼旁觀好久,略笑了笑,道:“臣不敢妄言。”天子道:“你是儲君,儘管站在那邊瞧著臣工辯論,算如何回事?你內心想的,說出來便是,有甚麼妄不妄言的?”定權躬身答了聲“是”,方問道:“顧尚書方過知天命之年,何言一‘老’字?尚書既慕先賢,亦必知‘老當益壯’一語,昔者廉頗奔魏、李廣難封,猶知鼓勵加餐,拒秦擊胡事。何況尚書身逢明時聖主,信賴重用,怎可不思極力報效,複興奮發,一舉族滅虜寇,反因些微無據流言,便說出這些思退懷隱、明哲保身的話來?此舉不是要儘陷聖明天子、滿朝文武於不義嗎?”

加入書架我的書架

上一章 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