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俄然揚袖,掌風狠狠落結案上,這肝火極盛,連天子都回身去看她,太後瞋目撐張,詰責天子:“這是你與母後說話的語氣?天子!你便如許指責母後錯處?”因退後一步,手起,又緩緩地放下來,眼神吃痛地收緊——她太體味天子,天子雖重法度,但更重這孝悌之義,天子是個硬性的脾氣,若與他硬撞硬,是討不了好的,但她若偶爾服軟,天子必然受不了,心覺愧對“孝瑾”二字,母子的情分,才氣好生操縱來。
再擁抱。滿胸懷都裹著了她的暖和。
帝派雄師撻伐,大怒無極。
“那他已經不再是武安侯了……”
天子公然軟了聲兒:“朕不是這麼個意義,母後莫介懷。”
劍拔弩張。
太後道:“既不是這麼個意義,——徹兒一貫孝敬,這母後曉得。那你孃舅之事……?”太後輕笑,執意追溯舊事,已求得天子憐憫,因說:“哀家暮年入掖庭,奉侍先皇,後承福祚生得平陽、南宮、隆慮三孩兒,因無男嗣,日子過得一貫困苦來,多虧你母舅田蚡,一起攙扶,待哀家不離不棄。徹兒你出世後,哀家總算有了個‘兒’,苦儘甘來,日子過得頗算順利,後爭儲君位,哀家抱著季子如履薄冰、險步而走,常常回想,皆是血淚。若無你母舅一族攙扶,哀家能有本日?——陛下能有本日?!”
“他還是朕的孃舅。”
但如果能夠,他真想在那一年的博浪沙,悠長地停駐。
這一日的長樂宮,太後與天子相對坐,劍拔弩張。
太後仍不依不饒:“疇前天子不是如許的。天子與母舅乾係一貫好,田蚡即使有錯,賣個麵兒,還能斬儘撲滅?天子莫要被狐媚子迷了心智,卻全然不知!母後這都是為你好!徹兒,你好好兒想……母後能害你不成?”
太後冷冷瞥一眼:“天子,哀家向來不知,你連見母後都生惡了,——這是從幾時開端的事?”
“母後隻須明白,朕毫不是受人勾引,才究田蚡之責。”天子的語氣裡聽不出半絲起伏,彷彿隻是在極平高山陳述一樁事,他持續說:“疇前田蚡與竇嬰有隙,此樁事,朕已覺不悅。田蚡是朕孃舅,朕知他佐政有功,這很多年來,良田封邑,該給的,朕都給了。他為相這些年紀,風評如何,母後會不知?朕睜一眼閉一眼容忍至今,也實在不易。”天子轉而嘲笑:“田蚡與劉安過從甚密母後也不知?好,朕權當母後是真不知!朕現下實實在在、明顯白白奉告母後,您的弟弟、朕的孃舅,他未免與淮南王走的太近了!朕的朝廷,毫不答應外戚納私交友權臣!”天子抬手一指——“更何況,他劉安還是個擁兵在外的諸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