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臉上鬆泛,一雙龍目在宮燈下矍矍:“竇……沅?竇嬰的女兒?”
竇沅驚痛,見皇後表姐已經問到了這個份兒上了,便想據實相告,卻又想起竇太主此前一再警告她,若見到阿嬌,切不成叫她驚憂內裡諸事,若陳後問起家母或孃家祖母,隻說統統安好。是以竇沅並不敢據實相述,正設法兒敷衍時,卻聽阿嬌又道:“想來我們是姐妹情分,現在我已這個模樣了……你若憐我恤我,阿沅,便給阿姐一句實話罷!”陳後慼慼然,叫人不忍回據,阿沅隻得說道:“太皇太後鳳體有恙,藥膳服侍有些光陰了,也不見好。皇上每日晨昏定省,隻瞅著皇祖母氣色一日頹過一日,有一回,竟在長樂宮潑了那起子太醫一臉冷水,動了好大的氣,直罵太醫不頂用,唬得一大喇子太醫在長樂宮外庭毒日下跪了一地,天子龍顏大怒,太皇太後因說:‘徹兒,不怪那起子醫官,那是阿祖的命,人說長樂宮‘千歲永泰’,永巷八大宮主位‘千歲永泰’,我們呐,哪能真活個千歲呀!阿祖福祚近七十,這輩子呀,算夠數了!徹兒,不叫他們難堪,我的徹兒,但是‘萬年無極’的天子!今後福祚綿綿,祖母看著你,看著你……’皇上見太皇太後又動了悲傷,這才作罷,免太醫極刑,因在長樂宮又與皇祖母話舊……太皇太後最掛唸的,莫過表姐你,那一日,天子退出長樂宮,臉上鬱鬱,想來是太皇太後在他麵前,提了表姐……館陶姑姑教阿沅提點表姐一句,凡事皆要寬解,今後日子長著呢,堂邑侯府在,大長公主在,長樂宮阿祖在,長門陳氏便繁華繁華享之不儘!且教阿姐寬解,阿姐這邊擰著氣兒,長樂宮再用力,怕是也難成大事……”
長門冷宮,又是一宵月中天。
“可瞧著表姐肥胖了些,館陶姑姑說,表姐這些日子身上不大好?”阿沅見陳嬌皇後姿容還是美豔,端倪間倒是掩不住蕉萃之色,那神采也白的很,如同撲了層滾厚的脂粉,及遠看去,竟似台上戲角兒,全無赤色。
竇沅公然是個明白事理的,幾句話便點掐關鍵,那意義是說,數上輩兒的親緣,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阿嬌畢竟是竇太主獨一親女,而竇太主,畢竟是長樂宮老太後獨一親女,凡是母親總疼女兒的,隻要老太後還在一日,她陳阿嬌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隻是阿嬌性子太擰,怕她於君前觸逆鱗,燎了武帝滿肚肝火,那麼,她們在前麵再用力兒,怕也不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