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天子向那小婢詢道：“你可知你重了皇後名諱？”

天子起家，展轉端倪裡，早已攀滿入骨的孤單。

阿遲抬起小手抹了抹淚。

他的眼睛裡隻要阿誰年齡能做他孫女兒的陪舞小婢。

不是，帝王。

天子道：“你靠近點兒，讓朕瞧瞧。”天子又道：“朕老啦，眼神兒不瞭然，你來——教朕瞧細心啦。”

小孩兒哭得更悲傷。

娘晃神，眼睛似被迷了。好久才問：“……哦？還是長安來的行腳販子？”

天子一雙槁如枯樹的手便要去解那小婢裙帶，宮侍們謁地悶聲叩了三下，便蒲伏著往外爬。

是頭搶地的聲音。

爹爹不會欺負孃的呀！打小兒爹爹待她好，爹爹待娘也好。阿遲扒著門縫，瞥見娘在抹淚，阿遲的眼淚也打在眼眶裡轉悠。

“髆兒……朕的髆兒……”

統統人都在勸諫陛下須為漢室開枝散葉，諫皇後之位不成一日虛懸，他的臣工磨破了嘴皮子……皆為這些個嚕囌。

“……博浪沙不能待了，”還是孃的聲音，“莫說遲兒，就連我也有些捨不得呢。打遲兒落地起，我們就住在這兒。住了多少年了。恍忽竟比長安還要久。”

他緩一指。

屋前簷下掛著一隻風鈴，阿遲仰起一張小臉,踮腳拉了根線，——“鈴鈴鈴”……鈴鐺子便響個不斷,風鈴在山間風裡旋起了舞。

爹不說話。阿遲有些嚴峻。

但這並不首要。更首要的是……

小丫頭站在了他跟前。

“不肯呢，”遲兒在娘麵前可寬度，纔不會扭扭捏捏，因說，“遲兒纔不要跟個陌生人遠去長安，遲兒捨不得爹和娘。”

天子的手半僵在空中——

“他說甚麼啦？”娘歪著頭溫溫笑著，問。

“嬌嬌，博浪沙是遲兒的家，也是你和我的家，若要分開，我……捨不得。再等等，該來的，老是要來的。何況一定……我們暮年分開都城的時候，恍似一輩子就這麼疇昔了。有你和遲兒，餘生已足。”

美婦人左摸右看，甚覺不放心。

天子忍耐，微動了動眉。

阿遲昂首，卻瞥見娘一雙淚霧濛濛的眼，眼中含著浮動的光影。一晃，這才瞧清了，是月色下隨風輕搖的竹子，在孃的瞳人裡，幾是化成了碎影。

阿遲驚奇：“如何爹和娘疇前從冇提起過呢？長安來的行腳販子都有如此不凡的氣度，想必漢室長安，必繁華無度罷？”

“那是了，”阿遲摟孃的肩膀，像孩子似的撒嬌，“阿孃，阿爹，另有遲兒，我們一家人永久不要分開。永永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