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當真是不信。這世上美人何其多,大半的美玉嬌花,皆在朕的漢宮。隻要朕想,哪個美人不入朕的懷?漢宮當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朕打小兒看過。
但朕畢竟不年青了。朕記得,朕說過很多回了。
我撇過甚去。
朕已經老了。也變得更可怖了。他們比朕年青時更怕朕。丹陛之上,王氣逡罩,這宣室殿滿殿金輝都袒護不了日暮的帝王龍鐘之態。
因她的眉眼,與那人肖似,連朕都不敢信,覺得是朕本身誤認了。
“……是為朕?”我知這話堵人,卻也知母後要如何答覆——
楊對勁是朕肚裡的蛔蟲,他靠近朕,附耳輕聲說——實在朕很不喜好他如許自作聰明,他覺得朕又要女人了,滿殿舞姬,個個皆是傾城色,順手一指,溫香軟玉,是個年青俏生都得瞧軟了眼、飄走了魂……
普天之下,與朕一同老去,且如繁華長安,上元節的燈色,畢竟不是當年。
若這世上,非得有一個定規者,那非朕莫屬。朕是天子,是天子,無可厚非的,朕天然掌承則規大權。
朕跪地行大謁禮,卻終是問道:“母後……殺過朕的孩子?”
朕瞧的不是舞,而是她們起落舞步中流照的芳華與工夫……瞧的久了,彷彿朕也具有了年青,世上美人,風韻綽約,千種的的風情,朕皆已嚐遍。
踏實一片。
那一日,醉酒之人乃其弟李延年。
很多年前,李廣利醉酒跳舞時,朕遇見了此生獨一的情動,夫人名遠瑾,她眉眼豔如桃花,縞素青衣下,仍見風韻綽約。是朕賜的名,遠瑾,遠瑾,再好的瑾瑜,朕即便握在手裡,與那小我,亦是遠隔千裡。
……
畢竟她是生母,畢竟,朕龍潛時,她為我擔過太多的憂驚。
楚宮細腰,鼓上舞。鶯歌燕回的曼妙之身,在朕的麵前旋迴,牽著珠絲片兒,回照的亮光一片一片地扒開來……
“謝母後——”
朕瞧乏了,卻仍緊盯著。
恁是群臣山呼“長樂無極”,終有一天是要歸地宮的。
大抵她對朕的恨意,絕很多於朕對她。
天下諸王,朝拜冕旒,在朕的長安。朕終究還是在朝臣一年又一年“萬年無極”的祝禱聲中,走入遲暮。
原是這漢宮天子個個皆是魔怔的,連帶著不睬朝政的女人,也魔怔了。
她瞥見我時,眼淚悄靜地淌,畢竟不年青了,固然她保養很好,我還是從她額前皺紋裡讀出了一絲悲慘。
“陳後無子,舉掖庭皆防備著,——是受哀家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