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緊閉著眼,眼淚從裂縫裡傾瀉而下:“你真殘暴,母後。”
他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朕……好顧慮她。”
“她死了。天子——”很沉的聲音,彷彿瞬息間要將整座沉暮的漢宮覆蓋……
雖這般想,心中到底存著幾分幸運,因問太後:“母後,可有證據?空口白牙,口說無憑,她好歹是朕親封,位階頗高——”
他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但現在……他竟要失了他的天下。
王太後長吸一口氣,竟有那麼一點點的幸災樂禍:“陛下,來不及了,已經——晚了!”
天子梗著脖子,覷太後道:“母後,朕是劉氏子孫,朕一向都記得……”太後原想天子總算揣摩清楚了,既這麼表態了,便是不籌算為個女人與他的母後複興爭論了,才舒緩冇多久,不料天子拔高了聲量,冷冷道:“也請母跋文得,朕姓劉,我大漢的江山也姓劉!順天者,皆是朕的旨意,若違朕旨意,便是違天命!母後懿旨皆須緊綴‘奉上諭’,既是奉朕的號令,——還請母後讓一讓。”
“她不是平常女人……”天子忽地盯住太後看,那一束光垂垂地收去,眼睛半眯起來,瞳人裡似籠著一團的霧氣,他彷彿不熟諳太後似的:“母後,您曉得朕在說些甚麼……她不平常,她是誰——母後您曉得。”
那般沉穩,那般的不卑不亢,他當真是做帝王的料子,但他的天命之資,倒是用來對於他的生母!太後不由覺心寒,腿下一軟,竟差點打跌。
終究輪到她了。
此時天子在內侍攙扶下,已走出了幾步,聽到這一句話,猛地停下腳步,急回身:“母後這話是甚麼意義?”
他的宣室殿,仍然如往昔普通,豪華都麗。
此時天子已半坐起,裡衣襯下,他顯得極蕉萃。天子朝上日理萬機,他向來是強勢的作態,竟是從未透露過現在天這般的怠倦。
“哀家再說一遍,天子當曉得,——為個女人這般,不值當。”
天子愈覺事情不大仇家兒,但仍撐著身子緩笑,向太後道:“母後,天下美人之多,目不能睱,但……少年伉儷,隻要這麼一個。”天子隱了笑意,愈發的哀痛:“……隻要她這麼一個。”
皇太後頓了頓,道:“是哀家命令勒死她,但她之死,與哀家絕無乾係。她是他殺,哀家並未逼她,若不是她自知有罪,心虛了,何必如此?”
劉徹拖著病體,掀了玄龍絞絲錦被,艱钜起家,他遲緩打量四周,闔宮眾妃嬪皆在,但依例是不準靠近龍榻的,儀態萬千的美豔宮妃,似一件件小巧有致的陳品,遠遠擺著……在他榻前守著的,除皇太後外,另有幾位品階高的宮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