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珂進屋後,先將兩扇窗戶用木條支開了一角,送出去幾縷清冷的夜風,纔好歹遣散了幾分沉悶。
屋內四角布有炭盆,驛站供應的柴炭自是比不得宮裡的紅羅炭,也顧不及柴炭會否消得快,炭火必得燒旺了,不然煙燻火燎,難受得很。
“這個還是其次。”棠辭說完這話,沉寂了半晌,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裡萬千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順次淌過,很久才道,“我以往,隻想著尋他報仇,將他拉下帝位千刀萬剮了纔好。可到了梁州,撇開多行不義必自斃的曹振那廝不談,佈政使司、都批示使司、按察使司,三司皆次序井然,不乏兩袖清風一心為民的好官。他們當中,有好些白髮蒼蒼的老者倒是康樂年間的舊臣,新帝即位後仍然恪失職守並無異乎。開倉施助,老百姓們領糧時交口獎飾的是當今聖上,無人再惦記十數年前。我總有種錯覺,統統人,統統事都在往前走,往前看,唯有我,停在原地不竭回望。”
棠辭留給本身的半邊床榻早被她給捂得暖烘烘的,柔珂褪下外衫,脫掉鞋襪,躺在暖和的榻上,躺在她的身邊,一紙之隔,近得清楚可聞相互的鼻息聲,統統又好似時空倒流般回到十幾年前,當時的她們衣食起居常在一塊兒,初春、仲夏、秋末、暮冬,不管何時,她的手裡總會牽著一隻小小軟軟的手,不放開,不落下,而那隻小手的仆人總被宮人笑話作長不大的孩子,整日跟著姐姐跑,像條黏糊糊的小蟲子。
柔珂怎一個哭笑不得,不輕不重地將她的臉推開,倒是換了副口氣:“乖了,夜深了,快安息。”
“誰想鬨了?哦——”棠辭拖長了調子,似有所悟地點點頭,又不動聲色地將手擱在她的小腹上,輕揉了揉,“食色——性也,阿涴早晨冇吃飽麼?”
柔珂點點頭,向她戲謔笑道:“小漁可比你兒時靈巧多了,都不必哄她,洗漱了便自個兒輕手重腳地爬到床榻上睡覺。”
她的髮絲,如有似無地摩挲著頸間觸覺靈敏的肌膚,有些癢,柔珂不自發便今後縮了縮,無法笑道:“此處比不得京裡,我不過隨便洗了洗,哪能香成如許?再說了,你不是也才洗沐麼?”
“阿涴,梁州之行,我收成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