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宏亮明朗的蟬鳴忽地響起，胡氏待要笑，又強忍住，伸出圓滾滾的手指向雙路額頭上戳去，“你這是甚麼神采？當四女人跟三女人一樣，愛耍把戲？”

“淨水下雜麪，你吃我瞥見！”雙路丟下一句，見胡氏一隻巴掌要扇過來，將雙橋往胡氏身上一推，跳開兩步，啐道：“從冇傳聞過花魁有花了臉的，等見了外人再說！”

“這老東西！”胡氏一開口，沈知行就氣得要走。

周成的兒子周先，手上握著大鋸一端，不耐煩說：“理她呢？快來吧，一會買家就來了。”

“行，大老爺就在這花圃裡呢。”周成對著胡氏重重地呸了一聲，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油汗，歪著嘴衝胡氏一笑，就向一片種著高大柏樹的假山上走。

沈知行站住腳步，咕嚕咕嚕地吸起水煙，靜等著如此再說。

“老天爺，你們父子兩個攛掇著老爺乾下的甚麼胡塗事？”胡氏趴在樟樹枝條上不叫人鋸。

“你這老……”沈知行重重地放下指向胡氏的手指，麵對著如此，對胡氏說：“娘孃的犒賞來了，不帶著女人去老夫人那瞧，來這做甚麼？細心曬黑了女人。”

胡氏嚎叫道：“老爺伐了老老老太爺親手種下的樹，莫非不是不孝？”

公然，捧著水煙壺過來的大老爺沈知行，陰沉著一張容長麵孔抖著山羊髯毛，一隻腳踏進亭子，就嫌棄地對著香樟樹下的胡氏罵道：“老而不死是為賊！養下人養出祖宗來了？你罵誰胡塗愧對祖宗？”

如此主仆三人本要拐疇昔，偏聞見一股似有若無的異香。順著香味轉頭，就瞧見沈家花圃中，本來挨著園門的一棵枝葉富強的香樟樹被削去了枝葉。

如此，她的格格不入，就成了一無是處。饒是她在被休離，不，仳離以後，奮力追逐，也剪了頭髮、也學了三兩句洋文、也跟兄嫂坐了遊輪去大洋以外開了眼界，但瞥見酒會上女子們穿戴纖巧漂亮的高跟鞋身姿曼妙地翩翩舞動時，隻能望著一雙小腳興歎。

“老奶奶又要多管甚麼閒事？”雙橋瞧見胡氏跑掉了一隻鞋，捂著嘴要笑，又不敢笑。

如此瞧著胡氏跟周成鬨得不像話，就歎道：“周成，我是勸不住胡奶奶了，你去請老爺來。”

四十高低的周成，本哼哧哼哧地鋸斷已經砍下的，足有四歲小兒腰身粗細的樟木枝條，見胡氏哭天抹淚地攔著他，就不耐煩地撩起家上被汗水浸濕了的單衣，“誰叫我乾的？這白花花的日頭，冇老爺叮嚀，我跟這香樟樹有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