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聽到這話,先是稍作錯愕,繼而眉頭伸展,半晌後卻又凝聲道:“阿師這番言語,怕不是私心肺腑吐出,何人教你?”
她這裡思路剛做發散,便又聽神皇問語:“日前少王居在禁中,婉兒也常有見,依你所觀,少王人物如何?”
有宮婢趨行上殿小聲細稟,武則天聞言後隻是略一點頭,卻並未說話,批閱奏章的速率不減。
“他們兄弟已經出閣了?”
武則天垂下頭,看一眼深跪在禦案外的薛懷義,嘴角掛笑道:“阿師還未道我,你何罪之有?”
武則天隨口一說,轉又對宮婢說道:“去取都畿圖籍來,並少王出閣程式。”
武則天神采本來非常輕鬆,見到這一幕,卻驀地寒了一寒,抬手錶示宮婢將薛懷義背上棘藤折下,抬手接在手中把玩半晌,腔調轉為冷酷:“本日仗內宿衛何人?提入右衛鞠問,宮外庶務可否輕入禁中?”
待到上官婉兒並諸女史清算籍卷退出,武則天又沉默下來,屈指小扣禦案,提筆再書於天津橋南積善、尚善兩坊選閒邸賜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勣為其家居,隨後將之封留,待朔日大朝公佈。
上官婉兒恭立一側,卻也在側耳聆聽神皇言語,她不知前情,有些獵奇神皇何故俄然又念起少王諸事,但聽到神皇頗近嘮叨的自語,心中還是為少王悄悄感到幾絲歡暢。或讚或斥,能作閒談念及,老是一件值得光榮的事情。
單從名單,當中玄機或還不深切,但標註在輿圖上,便能夠看到這是一張覆及關中、河東、河南、河北並深刺神都的佈局!
“無知?那小子,嗬、怕是比阿師還要多出二三心竅。”
口中雖作薄怒之言,武則天倒是嘴角上揚,可見心內也並不將此端莊對待。
“是、是河東王……少王昨日出閣,臣送之歸邸,河東王教我……”
事發至今,已經十多天的時候,現在恰是表裡警戒、大家繃緊一根心絃的敏感時候,如果再拖下去,不知又會釀生甚麼樣的民氣異亂。
薛懷義側眼看看那手持棘藤倉促行出殿堂的宮婢,又忙不迭收斂心神:“臣之罪在自疑,天恩堂皇,人莫能度,陛下喜則臣人莫能傷,陛下怒則天下無人能救……世道諸眾,若大傢俱善,又何必王教敦化?錯眼識奸,人莫能免。臣罪不在誤結奸惡,在於私心惶恐,求卜休咎於外,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