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肇並未令身邊的親信內侍宣駕,而悄悄站在遠處看了會兒,這才獨自進了中庭,向內殿走去,庭中後知後覺的宮人們這才惶惑然在天子身後頓首而拜,跪了一地。
她先舒然伸手,探指悄悄落到了他額頭……躺在床榻上後,少年便已暗自調度了內息,此時呼吸平舒,周身都已鬆弛了下來。但被略帶了涼意的溫膩指尖,以輕柔的力道觸上的一瞬,還是略略一僵,但幸而,她舒和緩宜的行動,讓他垂垂又重新放鬆了下來。
鄧綏以靡指悄悄地柔按,行動舒緩,屈伸有節,聽著他一分分勻靜下來的呼吸,她穩定延長動手上的穴位,一起自眼旁睛明穴到頸間人迎穴……
而她一慣善待身邊的宮婢寺人,隻怕是不忍罷。
彷彿飲饌非常合口味,劉肇著匕未頓,百般兒都用了很多,神采間可見對勁。
“宮中飲食充盈,嘉德宮少了幾枚果子吃並不是甚麼大事,但那些鳥雀……倒是很多條性命呢。”
見他已然醒了,少女恭謹見禮,詢道:“陛下,已近卯時了,需妾奉侍您換衣麼?”
每回到了嘉德宮,劉肇與鄧綏論經說史,閒談佚聞,莫論提到多冷僻的掌故,她總能旁征博引,暢談如流……這個安閒淡靜的少女,直是博學得令他刮目相看。
天子的設法被證明以後,幾近是怔了瞬――他這些年間,經見很多,當真是頭一回碰到如許的女子。
十七歲的少年,褪去了錦衣華服,一身盛飾後,便全然減了本來的端凝氣度,彷彿一個最平常不過的溫文孱羸少年……他悄悄平躺在床榻上,闔著眸子,神采安恬。一挽長長的烏髮披垂下來,迤邐於雪青色的床褥上,泛著溫和津潤的光彩,更襯得少年本來秀鬱沉寂的麵龐多了幾分孩子氣的青澀。膚色是病態的剔白,如許悄悄躺在這兒,幾近模糊可見他眉額側細細的淡青色頭緒……孱羸得的確令民氣憐。
劉肇微微一怔,而後才推枕坐了起來,微微點頭:“嗯。”
瑩瑩燈盞漸次而亮,照澈廳堂,而素漆床上悄悄沉眠的天子,一張秀鬱沉寂的麵龐,在燈火中竟顯出幾分孩童般溫馨安然來。
而待劉肇出了內寢,外殿居中的蕉葉紋髹漆食案上已擺好了本日的朝食――
鄧綏這才頓了手,已近定昏時分,殿室中全然籠了夜色,不見多少亮光……外間的宮人們自是不敢入內掌燈的,方纔見天子進了內寢,一眾宮婢寺人便已見機地止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