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荼取出了那麵鏤空鈕的嵌綠鬆石銅鏡,持了菱紋朱漆木梳,將一挽烏澤青潤的長髮用心腸梳做了峨峨的九鬟望仙髻,用碧玉笄挽定。再細細地為本身搽脂粉、點砂痣、塗口脂……妝罷,對著鏡中那張清豔得近乎逼人的容顏,連阿荼本身都怔了怔。
阿荼就這麼悄悄地跪坐在床邊,目光瞬也不瞬地冷靜看著床榻上那人的睡顏……看了不知多久,而後,竟是大著膽量緩緩地伸手撫了上去,柔白的指尖觸到了他鬢角的有些狼藉的頭髮,墨黑的髮絲粗硬裡帶了絲涼意。而後緩緩上移,終究碰到了棱角清楚的前額,因為酒勁未褪,額頭上沁著些細細的汗珠。然後是劍直的眉巒、靜闔著的眸子、因為酒意暈著一層微微酡紅的臉頰——這輩子,恐是再不會有如許的機遇了。
她幾次地唱,盈盈動聽的聲音,柔婉地、清潤地、纏情地一句續一句,一遍複一遍……
他似是回想了下本身為何會躺在這裡,然後,狹長通俗的眸子驀地一緊,下一瞬,便落在了在本身床榻畔一身嚴妝,恭謹地席地跽坐的女子。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鉗在手上的力道才略略鬆了些,榻上那人彷彿終究緩緩自夢魘裡平複過來,呼吸垂垂靜勻……此次,是真的睡沉了。
這是鄭地鄉間的小曲,在洧水之畔傳唱了幾百年,阿荼自記事起,便不知聽過多少遍……
此人,公然還是閉著眼時好一些,起碼,她不那麼怕他。
此時現在,鹹陽宮清池院中,夜闌時分,十九歲的阿荼悄悄看著麵前床榻上熟睡中的秦王,悄悄地清聲唱著這支曲子,過了會兒,她行動謹慎地緩緩傾下身子靠了疇昔,隔著一層寢衣把頭依在了他胸前,雙手悄悄地隔衣擁住,彷彿依偎。
她緩緩翻開了妝台上那隻嵌綠鬆石的髹漆木奩,奩平分為大小不等的九格,彆離置了梳、鏡、笄、花椒、鉛粉、米粉、胭脂、硃砂、唇脂。
清冷冷的聲音冷酷無溫,帶著幾分令人膽怯的壓迫感。
“就為了阿誰肮臟貨品,為了這兩個賤種,你要殺了寡人?!”
夢魘中的秦王十二分高聳地怒聲吼出了這麼一句,將身邊正要替他換上潔淨澤衣的阿荼驚得愣在了本地,而還未及她反應,正扶在他肘側的右手便驀地被緊緊拽住,鐵鉗般扣緊了那段柔白的腕,力道重得的確有幾分凶惡,彷彿下一刻便要拗斷這截纖細的腕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