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纔不過十二歲年紀,晚間本來是去問阿母廚下的蜂蜜另有多少,她籌算讓庖人做成蜜餅配桂槳吃,成果,竟在距主寢幾步遠處,聞聲了屋子模糊的辯論聲——
“你怎的做下這等胡塗事!”阿父的一慣暖和淡然的嗓音此時竟難掩急憤,一股怒意幾近噴薄而出。
宣旨的宮監固執一軸黃絹,逐字唸叨,語聲鋒利得有些刺耳,滿殿瑟瑟跪著的宮婢皆麵色慘白,神情驚懼。
阿誰喚作鶯時的宮婢,倒是在世人驚乍當中,自請去昭台宮奉侍舊主,委實算得上忠仆。
想想昔年那張一眼冷傲的麗質容顏,有些憐憫道:“提及來,也是無辜呢。”誰都看得出來,那一名皇後殿下,底子天真懵懂,甚麼都不明白啊。
又五年,漢宣帝劉詢崩,與恭哀皇後許氏平君同葬於杜陵。
“是,夫人想將殿下鼎助,佐至公子成事。”鶯時依是輕聲而安然地應道。
“如果倒曉得怕了,也是……這麼多年我縱著你,畢竟是縱出了滔天禍事來。”聽到阿母服軟,阿父卻彷彿並無諒解之意,他的語聲是前所未有的衰老,絕望裡帶著清楚的懊悔“異日,若我霍氏遭誅,隻怕便是本日的禍端了。”
“我曾應過,若受人欺負,會護著她。”天子聞言,竟是對此中的冷酷詰責恍若不覺,隻是悄悄啟了聲,神思彷彿恍忽“阿誰時候,在心底裡悄悄賭咒,那怕以本身的性命,也要一世護著她安然無憂。”——他用了“我”而非“朕”,那是一個丈夫對老婆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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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張文貝曲幾邊攬衣跽坐下來,與她相對而坐……一如這四年多來的很多日子,分毫無改。
嗬,就是為了這一頂鳳冠,這一個後位!
現在想來,清楚步步為營,算無遺策!
乃至月餘之前,就在這座椒房殿中,就在這間寢室中,就在這扇西窗下這張文貝曲幾旁,他還那般耐煩暖和地叮嚀她橘酢性涼,多飲傷身,應配上蜜糖用。然後細心地替她安排好去宜曲宮避暑的路程,先言政務繁冗不能伴她同去,而後暖和地催促:“若去得晚了,隻怕蓮塘裡荷花凋儘,隻得嚐嚐今歲的新藕了。”
嗬——就是這般一個暖和耐煩,體貼妥當,永久無法而寵溺地放縱著她的丈夫啊。
“霍氏一族千餘條性命,可償得了先皇後的血債?”她終究像一個心智成熟的大人那般,劃一而直接,了本地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