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約是十六七歲模樣，一襲縹青色的絳綺觳三繞曲裾深衣，烏緞似的長髮梳作垂雲髻，以一支瑩碧似水的蕉葉紋玉笄綰定，姿容雖不非常冷傲，卻也端倪姣好，一派淑靜氣韻。

簾後的卓文君微微心下一驚——隻是起首，便足見其琴藝之高絕！

錚錚然幾記濁音，似金聲玉振，未成曲調，已令得本來觥籌交叉，非常喧雜喧鬨頓時為之一靜。

目若點漆，黑潤得彷彿這世上最溫潤的玉——目光相觸的一瞬，他彷彿有些不測般微微一怔，既而那雙墨玉般的眸子裡掠過絲淺淡的笑意。

頃刻間，文君彷彿呼吸都滯了一瞬，片時後，倒是神采鎮靜地倉猝放下了簾子，儘力舒緩著吐息，好平複心下的嚴峻侷促。

很快，彷彿廳中便有侍宴的主子奉上了七絃琴。既而，便聽得將操琴公子淨手焚香，開端調絃。

自家女公子從小便愛好樂律，且資質穎慧，五歲從師習藝，十餘載下來，琴瑟琵琶，皆撥萃群倫，算得同儕中俊彥。

甫一進府，他們這些人便有幸見地了這卓家的潑天繁華，真真令人咋舌——仆僮千人，食玉炊桂且不說了，竟連婢子都穿了價比黃金的楚錦！

“好，你下去罷。”見女公子稱意，侍婢紺香因而擺擺手，摒退了那做粗使活計的僮兒。

清悠輕揚的曲韻自操琴公子的指間如行雲流水般流瀉而出，開初時，輕勾淡抹，是山澗野泉的散逸無爭，既而連托吟弦，似澗水輕鳴的明歡愉躍，再沉力按弦，音色陡低，緩緩流逸出古井淵潭的沉然潛靜……

“諾。”十三四歲的家僮低著頭恭敬應道，心下直是感慨不儘——公然是天下首富的臨邛卓氏呢！

天籟綸音普通的琴聲中，滿座儘傾，一時候世事俱寂，彷彿亙古的岑靜般不聞一絲聲氣。

是《流水》！

“曾聞長卿好琴，不知有幸得聞一曲否？”縣令王吉這一聲分外高些，連簾後本無感覺無趣的侍婢，瞬時也提起了些精力。

既而，一縷極淨極澈的琴音自席間清振而起，彷彿月照澄江、星映寒潭普通的淡然空明，隻聞此聲便令民氣神俱清。

簾後侍立的婢女似是冷傲已經，忍不住地輕“呀！”了一聲，文君驀地心下一驚，正惶亂無措之下，卻見席間那風華無儔的操琴公子，聞聲抬眸向這廂看了過來。

那操琴的公子一襲月白直裾，貌若二十八.九歲年紀，麵如冠玉，端倪清雋，天成的雍雅風華在滿座來賓間，直如玉壁明珠般熠熠生輝——郎豔獨絕，世無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