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闊步進了內院,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阿誰綰著雙丱的小丫頭領著身後的宮婢向他頓首而拜。去處禮節倒也堪堪過得了眼,但一身衣裳卻較著有些不劃一,並且,腳邊數尺遠處還擱著一隻還盛水半滿的黑陶鑒。
莆月恭立在她身後,一時候,竟看得有幾分怔愣。
百姓家中普通是一日兩餐,隻要辰時的朝食和申時的下餔,而士族公卿則要另加晚間的夜餐。
“諾。”秦王身邊的親信寺人忙清聲應道,隨即輕步退了下去叮嚀。
他自主位上一步步走近了她,清清冽冽的聲音彷彿有若本色普通,化做冰寒的尖刃一字一字地刺在阿荼心頭——
“不敢,還是不想?”也隻微微靜了半晌,秦王語聲已規複了一慣的冷酷。
雕花漆座屏風後那張大食案前,阿荼溫馨跽坐在案旁的竹簟上,看著麵前魚貫而入的寺人與宮婢們,將盛在青銅鼎、陶缶、繭形壺、玉盌、象牙尊、銀盤、繪漆盒、鐵魁中的各色食品飲饌,一樣樣詳確分好,彆離放進了本身和秦王麵前的兩張二尺見方的檜木烏漆小食案中。
是嗬,一個再鄙賤不過的百姓,也配那樣笑?
阿荼便在他下首的竹簟上溫馨地斂衽跽坐下來,垂眉低目。
“阿荼不敢。”她一驚,慌亂垂首道。
很小的時候,她便曉得,隻要公卿大夫家的女公子纔有昌大的及笄禮,平常百姓的女兒,隻是家中長輩親手做支木笄,由母親挽髮簪上罷了。
“在想,寡人幾時走?”正坐在案前的秦王也看了眼窗外,語聲如舊的冷酷無溫。
冇有了不測的訪客,清池院裡的日子彷彿規複了平常的喧鬨安靜。阿荼黎明夙起,蒔弄花草,灑掃庭除。她迎著初升的晨陽靜肅立在庭中,看著那一畦碧瑩瑩的諼草彷彿又長高了些許,長勢最好的那株最芍藥明天又生出了一片嫩紅的新葉,而那叢紫堇,清楚種得太晚,已失了花期,但不知是否氣溫過於和暖的原因,竟不顧時節地打出了幾點嫩紫的花苞來……
他,約莫也是感覺她活不了--起碼,活不好的罷。
阿荼斂衽起家,一襲茜色的三繞曲裾深衣襯著少女花柳般身材,腰間綾帶一束,無需綴飾,便已是娉婷玉立,嫋娜生姿。
而十四歲那年,秦王第一次拜訪清池院的那天,阿荼的確如他所希冀的那樣,驚極怕極,心底裡森寒的懼意澎湃而泛,淪肌浹髓……她畏冷似的抱緊了本身小小的薄弱的身子,打著寒噤,瑟縮著,獨安閒偌大曠靜的廳堂中留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