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十餘年,忽病。其子至,對之而哀。生笑曰:“此我生期,非死期也,何哀為!”謂羽士曰:“他日牡丹下有赤芽怒生,一放五葉者,即我也。”遂不複言。子輿之歸家,即卒。次年,果有肥芽凸起,葉如其數。羽士覺得異,益灌溉之。三年,高數尺,大拱把,但不花。老羽士死,其弟子不知珍惜,斫去之。白牡丹亦蕉萃死;無何,耐冬亦死。
黃生豔福不淺,但死了愛妻以後,又猴急地膠葛前來安撫他的“良朋”,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做人要刻薄!
因而至無聊時,女輒一至。至則宴飲唱酬,偶然不寢遂去,生亦聽之。謂曰:“香玉吾愛妻,絳雪吾良朋也。”每欲相問:“卿是院中第幾株?乞早見教,仆將抱植家中,免似香玉被惡人奪去,貽恨百年。”女曰:“故鄉難移,告君亦無益也。妻尚不能終從,況友乎!”生不聽,捉臂而出,每至牡丹下,輒問:“此是卿否?”女不言,掩口笑之。旋生以臘歸過歲。至仲春間,忽夢絳雪至,愀然曰:“妾有大難!君急往尚得相見,遲無及矣。”醒而異之,急命仆馬,星馳至山。則羽士將建屋,有一耐冬,礙其營建,工師將縱斤矣。生急止之。入夜,絳雪來謝。生笑曰:“向不實告,宜遭此厄!今已知卿;如卿不至,當以艾炷相炙。”女曰:“妾固知君如此,曩故不敢相告也。”坐移時,生曰:“今對良朋,益思豔妻。久不哭香玉,卿能從我哭乎?”二人乃往,臨穴灑涕,更餘,絳雪收淚勸止。
生視花芽,日趨肥茂,春儘,盈二尺許。歸後,以金遺羽士,囑令朝夕培養之。次年四月至宮,則花一朵含苞未放,方流連間,花搖搖欲拆;少時已開,花大如盤,彷彿有小美人坐蕊中,裁三四指許,轉眼飄然欲下,則香玉也。笑曰:“妾忍風雨以待君,君來何遲也!”遂入室。絳雪亦至,笑曰:“日日代人作婦,今幸退而為友。”遂相談宴。至中夜,絳雪乃去,二人同寢,款洽一如疇前。後生妻卒,生遂入山不歸。是時牡丹已大如臂。生每指之曰:“我他日寄魂於此,當生卿之左。”二女笑曰:“君勿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