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冊中未曾濃墨襯著，大唐的邊境在這個暖和的帝王手中達到了頂峰――東起高麗，西抵鹹海，南至橫山，北達貝加爾湖，而後終唐四百年江山，再無如許廣寬的版圖。

“……”李治喉嚨裡湧上一股腥鹹，手氣得微微顫栗，這些日子來他風眩之症日趨嚴峻，太醫叮嚀不能費心，更不能起火，可與滕王這一見麵，幾句話便讓他頭痛欲裂。

幾年來多處蟲災，糧食歉收，官方已經不答應釀酒了，宮中也儉仆用度，為天下楷範，皇親國戚也紛繁效仿。朝中禦史上奏彈劾滕王，激憤攻訐滕王驕奢無度，不但讓舞姬日夜伴隨宴飲，並且一擲令媛，將喝不完的酒倒進贛水當中。

上元二年，重陽節時，天子與天後帶著侍從官員，從大明宮來到芙蓉園療養。園中菊花盛放，鮮車健馬，一派欣欣茂發的氣象。這一年各州各地的收成好，李治的病也略有好轉，在光芒敞亮的時候，眼睛偶然也能恍惚視物。

自安史之亂髮作以來，烽火燃遍了大江南北，火光、鮮血、拜彆都被那一場戰役的寒冬囊括埋葬，大唐王朝冇有在寒冬中死去，終究對峙到微小斑斕的初春，開端重修樓閣與民氣。

滕王很快便睡著了。李治躺在他身邊，幼時的玩伴手足溫熱，像是在日漸流失的光陰之下，另有一顆滾燙的赤子之心，未曾竄改。

筆與墨在鳳鳳手中彷彿有生命，落墨殘暴冷傲，色采如同波紋般在他筆下分散、躍動，垂垂連成片，如同雨滴堆積成雲彩。

他執筆揮毫，如同創世的神明，又如同一個淺顯的山野村夫。他是六合間微渺的一點，六合又是他筆下微渺的一點。

李治坐在龍椅之上，成為了九五之尊，成為普天之下最清寂的阿誰孤家寡人，他還常會恍忽想起曾經阿誰淩晨，與鳳鳳同登的那座高樓。

小皇叔的乳名叫鳳鳳，而李治的乳名叫雉奴，雉是野雞的意義，野雞和鳳凰一比，高低立現。

媚娘在黑暗中依偎著李治：“滕王在洪州都督的任上，也有大刀闊斧的改革氣象，不過，邇來的確有些倒黴滕王的風言風語。”

六

裴昀俯下身來，當他的手撫上葉片的一刹時，溪水折射的清淺陽光也落在草葉上――慘白的葉片緩緩伸展開來，美得讓人一時健忘了周遭的天下，難以描述它究竟是何種模樣，那樣簡樸而又那樣瑰麗，彷彿未曾遺漏季候的任何細節，玩皮的古木新芽，清純的溪水桃花，燃燒的烈焰朝霞，潑墨的雨後青山，沉默的蒼穹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