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葛媽端了茶出去,尹競堂請杜其璞坐,遞給他一支雪茄。杜其璞擺手謙讓,從兜裡取出洋火,親身給尹競堂點菸。尹競堂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來,蹙著眉頭,他本就是個都雅的男人,身量魁偉,頭髮梳得又光又油,一張國字臉,額寬鼻高,兩道劍眉,卻有一雙桃花眼,炯炯有神,一身洋裝筆挺。
杜其璞道:“也難為了尹蜜斯。”
杜其璞已過而立之年,生得清俊文弱,謙謙儒雅,膚色近乎慘白,麵上一副金絲眼鏡,一身合體的褐色洋裝,輕聲慢語道:“正如先生所料,不太順利,我到北平後,潘毓成避而不見,厥後我備了厚禮,他才見了一麵,我問他現在情勢先生該何去何從,他大打太極,顧擺佈而言他,看模樣是不肯蹚渾水,才一刻鐘就端茶送客了。”
杜其璞淡笑道:“先生說得鋒利,可他們也確切相中先生的才調才氣,換成旁人,就算捧著鈔票來,那些老頭子的眼皮兒也不夾,再說王克敏和先生也卻有幾分情麵。”尹競堂容色稍緩,道:“提及來,另有人也記取當年南京的香火情呢。”說著走到書案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封信交與杜其璞:“瞧瞧。”杜其璞翻開信來看,尹競堂道:“明天淩晨方纔接到的孔祥熙的親筆密信,誠邀我離開汪偽政權,到ZQ當局財務部任職,他親身給我安排要員位置。”
尹競堂微微點頭,在褐色的英式皮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書房原是尹榮卿的,約是七八年前,跟著尹競堂宦途青雲、大權在握,這裡便成了他會晤各路當局要員、富商財主、社會名流的地點,他堂而皇之的換了部分炊具和安排,又換了書房的門鎖。顧美珍先前非常不悅了一回,背後裡頭酸:“丫環生小婦養的貨,也配用書房!”又惱尹瑞堂不肯爭氣,可到底無濟於事。尹家到尹榮卿這一輩,為了保持官宦以後的麵子,隻一味華侈,又貪染煙霞癖,倘若不是尹競堂重振門庭,隻怕早就要把祖產敗光了。
尹競堂神采陰沉:“是,我曉得她委曲,可到底是個見地少的婦人,滿腦筋都是些情情愛愛,就冇想過彆的,她仳離跟平凡人家能一樣麼,有些事急不得,我還曾特地去欣喜過她......唉,現在多說無益,哪怕她肯再忍兩日,和李家臨時維繫著姻親乾係,我也能拉李家下水,何至於明天撕破顏麵,進退兩難。”
杜其璞知他在沉思,不敢打攪,隻盯著架子上的座鐘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