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妯娌言語間刀光劍影,而方耀英彷彿對這遺老遺少式的銳氣與傷感全然不知,嘴角噙著抹笑,悄悄的喝了一口茶。
文惠儀不語,半晌長歎一口氣,似是發自肺腑的歎了一聲:“女人不逼急了,誰情願仳離呢?”
方耀英笑道:“不打妄言,大嫂這一身珠光寶氣比那些上海蜜斯們更有氣度。”
顧美鳳假笑起來:“哎喲,弟妹,冇瞧見皇上現在在滿洲國呢麼,你這話可彆讓老爺子聞聲,再勾起他白叟家甚麼芥蒂。”
文惠儀眼角裡斂著那麼絲不屑,隻是笑:“可就不曉得皇上這輩子還回得來麼。再說袁世凱如何樣,才當了幾天天子,不也還是讓人給趕下來,這都民國多少年嘍,男人們辮子都剪了,大清朝怕是回不來了。”
尹家祖上原在清廷任過三品通政,一度是李鴻章跟前的紅人,在都城中一幢四進大宅,朱門兩側臥著石獅,主子如雲,跟著庚子年八國聯軍一聲炮響,驚碎繁華夢,都城淪亡,李鴻章在風燭殘年裡吐血而亡,大清朝崩了,尹家倉促中清算珠翠金飾,值錢產業,倉促到了天津,一擲令媛,購置了英租界的官邸,本覺得臨時安設的家,不料竟一向住下,再冇回過都城。
顧美鳳掩口輕笑:“我一個婦道人家那裡跟小叔子說得上甚麼話,倒是表弟眼裡可彆光有你頭上的‘尹長官’,忘了另有一個姓尹的,待會兒在小叔子跟前多提提他哥哥,讓他彆幫襯著本身升官發財,也該提攜提攜他兄弟,這也是孝悌之道不是......”
女人夙來都是愛聽獎飾的,何況還是被極其年青漂亮的男人讚美,顧美鳳臉上濃雲一掃,淡笑道:“表弟愛談笑,我們這些新式女人可比不得上海名媛們漂亮。”
“嫂子這話說的。”尹家二兒媳文惠儀端著一托盤生果出去,臉上掛著笑,“舉賢不避親,仲瑜心內裡稀有的,這一頂孝悌的大帽子扣下來,倒是讓我們有些接不住。”把托盤放到茶幾上,款款笑著把話又拉返來,“我也曉得是嫂子打趣。”她生得高瘦單柔,神清骨秀,齊脖子的短髮燙成卷,襯得麵貌愈發靜美,穿戴件藍色絲絨旗袍,瘦伶伶的肩上披一件烏黑的紗衫子。
顧美鳳不由伸手去摸頭上烏光水滑的大髻,上麵插著柄鑲珠嵌寶的赤金累絲釵,臉上漾起笑:“這都是我的陪嫁,當年西太後從宮裡賜給我瑪法的。你年紀小,許是不曉得,我滿姓瓜爾加,祖上捧過龍庭,抱過玉案,大清朝還在,也該封我個多羅格格,可惜可惜,現在皇上在東北,可就算如許風景,我小時候也是四個宮裡出來的老嬤嬤教養大的......”這恰是顧美鳳引覺得傲的事,昔日光輝不複,可到底有那麼一股子底氣,特彆在方耀英跟前露這一手,壓著文惠儀更有揚眉吐氣的意義。文惠儀乃津沽大地上馳名發作戶文延祿之女,家中做洋火起家,漂洋過海在東南亞也很有些財產,文延祿發了財便攜妻兒長幼衣錦回籍,在商官場長袖善舞,極有頭臉。雖說兜裡有鈔,可到底商賈之流出身,顧美鳳內心多少對文惠儀看不上,偏她本身要強,丈夫卻不肯爭氣,隻好話裡話外壓上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