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思忖半晌,還是細心叮嚀:“事事以你安危為重,如果有半點料想以外的風險,務必停手返回我殿中來,千萬千萬不要冒險。”
實足十,像透了他的阿孃。
是皇後孃娘從內裡返來,又重新睡回她的枕頭上。
滿殿芳香撲鼻,石青色的床榻上像是鋪滿了烏黑的花瓣,青白相間,有種妖豔的斑斕。
而本來應當睡在天子身邊的皇後,卻涓滴不見蹤跡。
“父皇中秋當晚誇獎過皇後的蓮花簪,依中宮常日裡心細如髮的脾氣,必會經心打扮再度佩帶,以討父皇歡心。”小太子輕歎,“等二人晚間熟睡,若你能夠順著帷幔落在皇後枕畔,給她頰邊添上一隻若隱若現的胡蝶…不知是否能勾起父皇對於我孃親的影象。”
大司馬陳克令為了抹去天子曾經娶妻生子這個究竟,四年前新皇即位以後,未曾守過一天的妻孝。
她耐煩地等了好久,直到帷幔的底端透出些微亮光,泰安才握緊了手中的螺黛,緩緩從瓷貓枕下爬出,手起筆落,黛粉落得極輕、極淡,若隱若現似的,翩然一隻胡蝶躍上了皇後華珊熟睡中的左臉。
皇後心機深沉,嫁過來半年不足淚眼昏黃地對著天子辨白心跡:“妾自嫁給賢人,便與您伉儷一體,一片至心日月可鑒。莫非您真的被大司馬廢黜,妾還能撈著好處嗎?妾是一屆婦人,向來登不得三寶大殿,所思所求唯有相夫教子啊…”
新天子脆弱,卻並不笨拙。登上高位以後化身傀儡,在這宮城當中要向一個女人低頭,這些他都懂,也做好了籌辦。
昭陽殿中的那柄木梳,她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推下了多寶閣。梳子回聲而裂碎成兩截,統統皆如小太子預猜中的那樣,停頓非常順利。
泰安正看得入迷,卻俄然之間,殿中高山颳起一陣巨風,迴旋著向上升起。她本來不過紙片一張,輕飄飄落在房梁之上,那裡禁得住如此暴風,頃刻被從梁上吹了下來,打著旋兒落在了天子身畔那隻空空的瓷貓枕上。
滿宮城張燈結綵,不但僅是在道賀新皇即位,也在驅逐這個即將入住皇城的女仆人。
是夜,獨宿半年的新皇終究與皇後圓房。
小太子住了口,不再往下說。泰安卻非常曉得他的難過。
阿孃要阿爹打製一支蓮花長簪,蓮花下綴一隻胡蝶。阿爹笑著推委嫌棄費事,昂首取來阿孃描眉的銅黛在她額上悄悄勾畫,兩筆劃出一隻惟妙惟肖的胡蝶,襯在阿孃白淨肌膚,彷彿棲息在阿孃的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