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間又有兩老仆上前，一邊拽一臂，將福伯於地上架起。紛繁罵道，貪了幾杯酒，就健忘姓甚名誰？汝之當年，大將軍欲以婚娶，你不肯，又放你歸故裡，與族內選一侄過繼為後，你不過半年，嫌子侄皆不孝，不從己意，又從故鄉奔返國公府。在府裡，上至國公爺夫人、諸位少爺蜜斯，皆視汝為家人，下至丫環小廝，皆視為長翁，汝今又有何不滿。福伯聞言迅起，手抄掃帚。唬得二老仆，迅及把住福伯手臂，問道，你個老東西，欲作何為？福伯氣呼呼地說道，外間門路雜草甚多，吾掃之未完，現去掃儘。說罷乃用力擺脫而去。廳上世人儘皆莞爾。

龍謙送過杜浚，回至書房。隻見龍大將軍已坐在案幾前，手中兀自把玩那支短笛，目光凝睇窗外，口中低吟，苟繁華，勿相忘。龍謙低首問道，父親手中這支短笛，莫非故交之物？龍大將軍怔神很久，方轉頭看向龍謙，說道，恰是。此時龍誠進書房叨教父親可用得炊事，龍大將軍點頭說道，好吧。先去用飯，飯後再談此事。龍謙乃攙扶父親，龍誠翻開簾子，父子三人來得堂上。有仆人已擺好菜肴碗筷，龍大將軍入坐，龍謙兄弟調羹添飯，奉侍其父用飯。飯畢漱口，龍大將軍自坐在一旁飲茶，看龍謙兄弟乃坐於桌上用飯。見兄弟二人用餐，龍大將軍緩緩道，想我龍飛妻妾數人，後代十餘人，今隻要汝兄弟二人伴吾身邊，觸景不免苦楚。吾常念平常之家，耕地織布，晝作夜息，父子團聚，兒孫合座，雖不繁華，卻儘享嫡親之樂。何我位極人臣，繁華平生，少年時前呼後擁，逐雞走馬，甚是熱烈，雖拚得性命求得繁華，暮年卻致骨肉分離，妻妾分家兩地，隻餘二子伴隨。說完又以眼掃視四周說道，想我這國公府內，當年赫赫揚揚，每日來賓盈門，上高低下，何值三五百人，不想本日，隻餘十餘名老仆，於此院內灑掃。吾欲以與人相語苦衷，卻無一人能懂。正所謂，人生有得必有失，事世儘難如人意。大將軍話音剛落，此時堂外盤跚走進一人，身軀佝僂，鬚髮皆白，肩上扛一掃帚，徑走至大將軍前，將肩上扛一掃帚往地上一摜。說道，老奴雖亦年齡已高，然耳亦不聾。大將軍剛纔所言，想必嫌棄我等年老力竭，不堪為用。大將軍自不消多說，想我這堂堂國公府內，於我類似尚餘者十餘人，皆少年時跟隨國公爺，東征西伐，於鬼門關上走得過幾遭，也目睹過少年之伴，戰死殘落大半。今未亡之人，苟以殘生，將軍且放我等回至鄉裡，或求得皇上，準予我等至昔日戰事之地，收得故交殘骸，攜至歸鄉，葬於彼之父母墳旁。餘生將於故交墓前灑掃，身後亦葬與一處。此欲各種，恰好慰我等殘破之心。說罷白叟蹲在地上便抹眼淚。龍大將軍聞老仆之言，亦即淚下，欲說還休，一時低頭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