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欺芳笑道：“那你還不如給我找個門徒婦婦生兒育女，逢年過節帶著一家子多給我燒點紙錢灑壺酒，豈不更闔家歡樂？”

萬物肅殺以後，便是草長鶯飛之時。

火線的路還很遠，一眼看不到絕頂，腳下的步子也停不下來，葉浮生故意轉頭，卻連回身都不能夠。眼看就要到岔道口，冷不丁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拎著他的耳朵將人用力一帶，偏離了那條詭異的巷子，踩到了柔嫩的青草上。

“鬼域千步走，往世不轉頭。”顧欺芳淡淡道，“剛纔你走了九百九十九步，如果再一步跨過路口，纔是真回不來了。”

葉浮生瞳孔收縮，他看到顧欺芳微淺笑了一下，臉龐和身影都變得恍惚起來，唯有聲音清楚仍舊：“你這麼大的人了，諸般事情本身曉得，就比甚麼都好……隻要記得我的話，逢年過節多祭一壺酒，另有，照看好你師孃。”

水麵春冰乍破，河邊柳葉初綠，屏息靜待時能夠聞聲乳燕金飾的叫聲，就連林中野獸出洞的聲音都顯得謹慎翼翼，唯恐被寸草上未解的霜露濕了腳掌外相。

莫非情深不能夠，向來緣淺未白頭。

寡淡的白水過喉，卻牽出了滿腔五味陳雜，叫葉浮生真真正正地曉得，本身活過來了。

葉浮生猝然展開眼，日光從視窗流瀉出去，冷不丁落進眼底，有些痛，刺激出了淚水。

那麼淡的影子，似水麵上的浮沫，或許眨一眨眼就會破裂消逝，卻沉在水底，留在內心。

顧欺芳一挑眉：“你那裡不孝？”

葉浮生不平道：“我能陪您喝酒打牌發言本子！”

葉浮生笑著說：“他亦如此，我曉得。”

自古豪傑不好死，緣因我輩視如歸。向來存亡未等閒，不過交誼兩難全。

顧欺芳把葉浮生那滿頭亂髮用手梳理整齊了，拍拍他的背脊表示鬆開，這才一手攏了攏袍子，一手解了酒壺灌下一口，道：“你歸去吧。”

顧欺芳氣笑了：“瓜娃子，有本領再說一遍！”

人間之下，鬼域路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所謂向來處來、到去處去，臨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落葉歸根罷了。

葉浮生鼻子一酸，未及開口，就聞聲顧欺芳持續道：“豺狼當道，老天無眼，你當時幼年，換了我設身處地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這些年……都夠了。男人漢大丈夫，拿得起就要學會放得下，多矯情就是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