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襲紅色長衫,超脫的臉龐在月色下更顯軒昂,隻是劍眉微皺著,彷彿有甚麼苦衷,自顧自地往空蕩蕩的戲園走去。
“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存亡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併香魂一片……”她淒淒唱著,悱惻纏綿,雙目不覺凝上他溫潤的眸,那本不屬於兩人的憂愁,心卻莫名地跟著一揪,眼中晶瑩泛動。
他們本就是兩個天下的人,卻在這寥寂的夜晚相遇了。
她剛登台不久,斑斕的戲服、燦爛的花鈿,扮相極儘秀美,唱腔更是曼妙委宛,餘音繞梁,隻是眼神清澈,不會那嬌媚冶麗的萬種風情。
她在茶館安寧下來,冇有昔日素淨的妝容和戲服,隻要一襲淡青色旗袍,柳眉深顰,唱著憂愁與鄉愁,惹得聽客潸然淚下。
他挑選了合適,她輸給了喜好。不過上天是公允的,另一個喜好她的人靜候在流年裡,雖冇豐幼年時的浪漫,卻能許她一世安然。
兩人在月下並肩共話,閃動的星鬥、微醺的花香皆是溫情的見證。他固執她的手,許下白頭的誓詞,她微微側頭,唇畔波紋漾開,彷彿絕世的牡丹。
她也曾刺探過他的動靜,從用心修學到擔當家業,再厥後東風對勁,娶了門當戶對的紡織業財主之女……厥後的事,她便再也不肯聽了。
花顏瘦,韶華不為少年留……
此時,偌大的戲園隻剩下他們兩人,遙遙對望著,彷彿隔著一片苦楚的海水,望向另一個陌生的天下。
這夜的他與昔日分歧,一向低著頭,陷在沉默裡。
熱烈的處所一旦溫馨下來,便顯得格外苦楚。喧鬨的戲園自是如此,火食散去,竟有種繁華落儘的清冷。
那年北城戰亂,她顛沛流浪中也展轉到了上海。仙顏雖被風霜腐蝕,卻還留著昔日的風韻。一家茶館的老闆認出了她,滿眼欣喜:“我在台下看了你七年的戲,隻想讓你看我一眼,明天總算如願了。”
那夜,月華如雪,清風攜著花香,斑斕的小旦在戲台上咿咿呀呀地吟唱。
他緊皺的眉頭,在她清悅幽婉的聲音中漸漸伸展,而她窈窕的身姿則在他的和順的目光中變得更加嫋娜,一顰一笑,嬌媚風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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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二少,真是對不住,戲已經散場了,隻剩一個小旦角在台上練唱呢。”聽差趕緊上前解釋。
“嗯,我等你。”她慎重地點頭,一顆淚珠落在他手背,開出破裂的花。
“一時候望眼連天,忽忽地悲傷自憐。知怎生情欣然,知怎生淚暗懸?”仍然是少年愛聽的《牡丹亭》,她蹙著眉,目光淒婉。恍忽間,她訝然發覺熟諳的目光隔著憧憧人影朝她望來,手打在茶桌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