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曼的體溫一向不退,也一向穩定,恒定在三十九度七。衛生員開端焦炙,以為她體內必然有可駭的病毒作怪。何小曼重傷不下火線,病毒更是不下火線,再對峙下去,那就不是“重傷”了。第四天,我們轉移到軍馬場以後,衛生員把何小曼送到了場部病院。這個場部病院是周遭百裡最早進的病院,設備比成都群眾病院都新。衛生員把何小曼扶進急診室,急診護士順手把一根體溫計插入何小曼衣領。五分鐘後,當何小曼交回溫度計時,護士看都冇看溫度就說錯了。
護士把這個裝病“戲法”的法門連說帶演出地演示了一遍:裝病者腋下本來夾著一根做了手腳的體溫計,你想要多高的體溫就能多高,然後在胳肢窩下玩個調包,把“發熱”的體溫計跟病院的對調。看著衛生員垂垂開竅的臉,護士接著說,太簡樸了,身邊有個暖壺就行,把壺蓋一開,體溫計壺口熏半秒鐘,溫度就上來了,如果“燒”發得太高,上了四十二度,就往下甩甩。冇有暖壺?茶缸子也行;連茶缸也冇有?用手搓,摩擦生熱,搓得得法,幾秒鐘也能把溫度整上去。
劉峰傷好以後,回絕了統統英模會的聘請。早在二十歲的時候,他把一輩子的英模會都開完了。他早就完成了做英模的份額,超額的一大堆英名都在林丁丁那邊一筆取消。他早看破英名是不作數的,不能用來兌換真情和幸運。至於他如何受傷,如何差點送命,他跟誰都不想說。他的傷固然在小臂上,但彈片炸穿了動脈血管,他用繃帶紮緊傷口止血,可仍然不能完整止住。對救護車的期盼和等候是他平生最長最苦的等候,比等候林丁丁入黨,等候她的預備期通過以後好跟她求愛更長更苦。救護車始終冇被等來,等來的是一輛運送給養彈藥的卡車。假定不是駕駛員迷路,冇人會發明昏倒在路邊草叢裡的劉峰。駕駛員先瞥見的是地上爬動的一道赭紅,三寸寬,再細看,駕駛員頭髮全立起來。那道赭紅竟然是由密密匝匝的紅蟻構成,千百萬紅蟻正十萬孔殷地向路邊草叢挺進。接下去,駕駛員便發明瞭被紅蟻覆蓋的一具人體。人還活著,戎服四個兜,還是個當官的,軍帽裡子上寫馳名字:劉峰,血型A。是這個叫劉峰的殘肢引發了紅蟻總動員,傷口不竭湧出的血引發紅蟻高出公路的大遷徙。駕駛員再往山坡上看,另一起紅蟻也在喜洋洋地不竭擁來;全部紅蟻王都城搬家來了。路麵上一個龐大的彈坑裡積儲著淩晨的雨水,駕駛員把劉峰拖到彈坑裡,三四尺深的水麵上很快漂起厚厚一層紅蟻。劉峰同時也被冷水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