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喬倒抽一口冷氣,麵上神采龐大難言,不肯再接著往下想。
半圓莫非表示他現在恰好度過人生的一半麼?前人算的都是虛歲,眼下是蒲月,再過兩個月就是萬壽聖節,那是祐樘二十二歲的生辰。是以……他會活到四十四歲?但是,青霜道長安知她何時會來找他?萬一她過個三年五載再來碧雲寺探聽呢?除非道長連這點也算到了。
漪喬這邊認識渾沌時,一旁的幾個穩婆正一麵細心關照著她,一麵有條不紊地交代宮人們速速預備接生要用到的一利器具。
漪喬將目光轉向書案上的那幅畫。那是一副以淡墨繪就的水墨畫,寒山峭壁和冷鬆翠柏構成了全部畫麵。陡直如削的峭壁之下是漂渺得似要散出來的山嵐霧氣,幾株鬆柏孤零零地聳峙在一片亂石間,仿似要被深山裡的寒氣凍住一樣。
“喬兒,喬兒?喬兒……”祐樘緊握著她的手一遍遍低喚她。見她緩緩伸開眼睛看他,這才稍定了放心神。
而在她覺得本身已經麻痹將近昏迷之時,下一波更加狠惡的劇痛便緊隨而至,噬心澈骨的痛重又將她抽得復甦過來。
他現在的表情非常混亂奧妙,又是揪心又是焦灼又是等候,這是他之前從未體味過的龐大。
她叮嚀內侍們往思政軒去,內心揣摩著待會兒要如何跟他交代本日碰到巴圖蒙克之事。
世人看著床上一臉煞白喘氣微小的皇後,瞧瞧殿外,倒是誰也不敢出去跟陛下說。
漪喬內心犯嘀咕,眸子子遊移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奸滑的笑。她佯作心虛地低聲道:“你如何這個時候來了?陛下盥櫛完就要到此處來尋我了。你快走吧,把穩被他瞧見。”
“喬兒也不一樣麼?”
漪喬按了按額角,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思政軒裡的燈火,在內心無聲地感喟一聲,擺駕回了寢宮。
歸正現在隻差一點就產出來了,抱著再嚐嚐的心機,世人上前又是搖撼又是掐人中,隻求儘快弄醒皇後。
頭頂上傳來一陣“撲棱棱”扇動翅膀的聲音,漪喬聞聲昂首,正看到幾隻歸巢的倦鳥揹著夕照倉促飛入了富強的枝葉深處。她收回視野,緩緩出聲:“你不會讓你的老婆枉死,陛下也不會讓他的母親枉死——時候不早了,後會無期。”
但是,她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出聲,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那樣的沉默。漪喬下認識地握了握他的手,摸索著低喚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