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結言利號佳賓,焚券先虞觸主嗔。白手但收仁義返,方知彈鋏有高人。
居一年不足,主家者來告孟嘗君:“錢穀隻勾一月之需。”孟嘗君查貸券,官方所負甚多,乃問擺佈曰:“客中誰能為我收債於薛者?”代舍長進曰:“馮先生不聞他長,然其人似忠厚可任。向自者請為上客,君其試之。”孟嘗君請馮諼與言收債之事。馮諼一諾無辭,遂乘車至薛,坐於公府。薛民萬戶,多有貸者,聞薛公使上客來征息,時輸納甚眾,計之得息錢十萬,馮諼將錢多市牛酒,預出示:“凡負孟嘗君息錢者,勿論能償不能償,來日悉會府中驗券。”百姓聞有牛酒之犒,皆準期而來。馮諼一一勞以酒食,勸使酣飽。因此旁觀,審此中貧富之狀,儘得實在。食畢,乃出券與合之,度其力饒,雖一時不能,後可相償者,與為要約,載於券上;其貧不能償者,皆羅拜哀乞寬期。馮諼命擺佈取火,將貧券一笥,悉投火中燒之,謂世人曰:“孟嘗君以是貸錢於民者,恐爾民無錢覺得生存,非為利也。然君之門客數千,俸食不敷,故不得已而征息以奉來賓。今有力者更加期約,有力者焚券蠲免。君之施德於爾薛人,可謂厚矣。”百姓皆叩首喝彩曰:“孟嘗君真吾父母也!”
話說孟嘗君自秦逃歸,道徑於趙,平原君趙勝,出迎於三十裡外,極其恭敬。趙人素聞人傳說孟嘗之名,未見其貌,至是,爭出觀之。孟嘗君身材短小,不逾中人。觀者或笑曰:“始吾慕孟嘗君,覺得天人,必魁然有異。今觀之,但纖細丈夫耳!”和而笑者複數人。是夜,凡笑孟嘗君者皆失頭。平原君心知孟嘗君門客所為,不敢問也。
再說齊湣王既遣孟嘗君往秦,如失擺佈手。恐其遂為秦用,深覺得憂。及聞其逃歸,大喜,仍用為相國,來賓歸者益眾。乃置為客舍三等:“上等曰“代舍”,中等曰“幸舍”,劣等曰“傳舍”。代舍者,言其人能夠自代也;上客居之,食肉乘輿。幸舍者,言其人可任用也;中客居之,但食肉不乘輿。傳舍者,脫粟之飯,免其饑餒;出入聽其自便,下客居之。前番雞鳴狗盜及偽券有功之人,皆列於代舍。所收薛邑俸入,不敷以給來賓,乃出錢行債於薛,歲入利錢,以助日用。
卻說秦昭襄王悔失孟嘗君,又見其感化可駭,想道:“此人用於齊國,終為秦害!”乃廣佈謊言,流於齊國,言:“孟嘗君名高天下,天下知有孟嘗君,不知有齊王,不日孟嘗君且代齊矣!”又令人說楚頃襄王曰:“曏者六國伐秦,齊兵獨後,因楚王自為從約長,孟嘗君不平,故不肯同兵。及懷王在秦,寡君欲歸之,孟嘗君令人勸寡君勿歸懷王;以太子見質於齊,欲秦殺懷王,彼得留太子以要地於齊;故太子幾不得歸,而懷王竟死於秦。寡君之獲咎於楚,皆孟嘗君之故也。寡君以楚之故,欲得孟嘗君而殺之,會逃歸不獲。今複為齊相擅權,旦暮篡齊,秦楚自此多事矣。寡君願悔前之過,與楚結好,以女為楚王婦,共備孟嘗君之變。幸大王裁聽!”楚王惑其言,竟通和於秦,迎秦王之女為夫人,亦令人布流言於齊。齊湣王疑之,遂收孟嘗君相印,黜歸於薛。來賓聞孟嘗君罷相,紛繁散去;惟馮諼在側,為孟嘗君禦車。未至薛,薛百姓扶老攜幼相迎,爭獻酒食,問起居。孟嘗君謂諼曰:“此先生所謂為文收德者也!”馮諼曰:“臣意不止於此。倘借臣以一乘之車,必令君益重於國,而俸邑益廣。”孟嘗君曰:“惟先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