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數日,答信刺往辭相府。蘇秦傳命:“來日相見。”儀向店東人假借衣履伏貼,次日,侵晨往候。蘇秦預先排下威儀,闔此中門,命客從耳門而入。張儀欲登階,擺佈止之曰:“相國公謁未畢,客宜少待。”儀乃立於廡下,睨視堂前官屬拜見者甚眾。已而,稟事者又有多人。很久,日將昃,聞堂上呼曰:“客今安在?”擺佈曰:“相君召客。”儀整衣升階,隻望蘇秦降坐相迎,誰知秦安坐不動。儀忍氣進揖,秦起立,微舉手答之,曰:“餘子彆來無恙?”儀肝火勃勃,竟不答言。擺佈稟進午餐。秦複曰:“公事匆冗,煩餘子久待,恐饑餒,且草率一飯,飯後有言。”命擺佈設坐於堂下。秦自飯於堂上,珍羞滿案。儀前不過一肉一菜,粗糲之餐罷了。張儀本待不吃,奈腹中饑甚,況店東人飯錢先已欠下很多,隻希冀本日見了蘇秦,便不肯薦用,也有些金資齎發,不想如此風景。恰是:“在他矮簷下,誰敢不低頭!”出於無法,隻得害羞舉箸。遙瞥見蘇秦杯盤狼籍,以其他肴分賞擺佈,比張儀所食,還盛很多。儀心中且羞且怒。食畢,秦複傳言:“宴客上堂。”張儀舉目旁觀,秦仍舊高坐不起。張儀忍氣不過,走上幾步,痛罵:“季子,我道你不忘故舊,遠來相投,何竟辱我至此!同窗之情安在?”蘇秦緩緩答曰:“以餘子之才,隻道先我而境遇了,不期貧困如此。吾豈不能薦於趙侯,使子繁華?但恐子誌衰才退,不能有為,貽累於薦舉之人。”張儀曰:“大丈夫自能取繁華,豈賴汝薦乎?”秦曰:“你既能自取繁華,何必來謁?念同窗情分,助汝黃金一笏,請自便利!”命擺佈以金授儀。儀一時性起,將金擲於地下,忿忿而出。蘇秦亦不挽留。
時惠文王方悔失蘇秦,聞擺佈之薦,立即召見,拜為客卿,與之謀諸侯之事。賈舍人乃辭去。張儀垂淚曰:“始吾困阨至甚,賴子之力,得顯用秦國,方圖報德,何遽言去耶?”賈舍人笑曰:“臣非能知君,知君者,乃蘇相國也。”張儀驚詫很久,問曰:“子以資斧給我,何言蘇相國耶?”賈舍人曰:“相國方倡‘合從’之約,慮秦伐趙敗其事,思能夠得秦之柄者,非君不成。故先遣臣偽為賈人,招君至趙,又恐君安於小就,用心怠慢,激憤君。君果萌遊秦之意。相君乃大出金資付臣,叮嚀恣君所用,必得秦柄而後已。今君已用於秦,臣請歸報相君。”張儀歎曰:“嗟乎!吾在季子術中,而吾不覺,吾不及季子遠矣。煩君多謝季子,當季子之身,不敢言‘伐趙’二字,以此報季子成全之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