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思中山地遠,必得親信之報酬守,乃保無虞。乃使其世子擊為中老虎。擊受命而出,遇田子方乘敝車而來。擊倉猝下車,拱立道旁致敬。田子方驅車直過,傲然不顧。擊心胸不平,乃令人牽其車索,上前曰:“擊有問於子,繁華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笑曰:“自古以來,隻要貧賤驕人,那有繁華驕人之理?國君而驕人,則不保社稷,大夫而驕人,則不保宗廟。楚靈王以驕亡其國,智伯瑤以驕亡其家,繁華之不敷恃明矣。若夫貧賤之士,食不過藜藿,衣不過布褐,無求於人,無慾於世,惟好士之主,自樂而就之,言聽計合,勉為之留。不然,則浩然長往,誰能禁焉?武王能誅萬乘之紂,而不能屈首陽之二士,蓋貧賤之足貴如此。”世子擊大慚,賠罪而去。文侯聞子方不平於世子,益加還禮。
卻說魏文侯擺佈見樂羊新進,驟得大用,俱有不平之意。及聞其三次輟攻,遂譖於文侯曰:“樂羊乘屢勝之威,勢如破竹,特因樂舒一語,三月不攻,父子情深,亦可知矣。主公若不召回,恐教員費財,無益於事。”文侯不該,問於翟璜。璜曰:“此必有計,主公勿疑。”自此群臣紛繁上書,有言中山將分國之半與樂羊者,有言樂羊謀與中山,共攻魏國者,文侯俱封置篋內。但不時遣使勞苦,預為治府第於都中,以待其歸。樂羊心甚感激,見中山不降,遂率將士極力進犯。中山城堅厚,且積糧甚多,鼓須與公孫焦日夜巡警,拆城中木石,為悍禦之備,攻至數月,尚不能破。惱得樂羊性起,與西門豹親立於矢石之下,督令四門急攻。鼓須方批示軍士,腦門中箭而死。城中房屋牆垣,漸已拆儘。公孫焦言於姬窟曰:“事已急矣!本日止有一計,可退魏兵。”窟問:“何計?”公孫焦曰:“樂舒三次求寬,羊俱聽之,足見其愛子之情矣。今進犯至急,可將樂舒捆綁,置於高竿,若不退師,當殺其子,使樂舒哀呼乞命,樂羊之攻,必定又緩。”姬窟從其言。
時鄴都缺守,翟璜曰:“鄴介於上黨邯鄲之間,與韓趙為鄰,必得強明之士以守之,非西門豹不成。”文侯即用西門豹為鄴都守。豹至鄴城,見閭裡冷落,群眾希少,召父老至前,問其所苦。父老皆曰:“苦為河伯娶婦。”豹曰:“怪事,怪事!河伯如何娶婦?汝為我詳言之。”父老曰:“漳水自沾嶺而來,由沙城而東,經於鄴,為漳河。河伯即清漳之神也。其神好美婦,歲納一夫人。若擇婦嫁之,常保年豐歲稔,雨水調均。不然,神怒,致水波泛溢,漂溺人家。”豹曰:“此事那個倡始?”父老曰:“此邑之巫覡所言也。俗畏水患,不敢不從。每年裡豪及廷掾,與巫覡總計,賦民錢數百萬,用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之費,其他則共分用之。”豹問曰:“百姓任其朋分,寧無一言乎?”父老曰:“巫覡主祝禱之事,三老廷掾有科斂馳驅之勞,分用公費,固所甘心。更有至苦,當春初布種,巫覡遍訪人家女子,有幾分色彩者,即雲‘此女當為河伯夫人。’不肯者,多將財帛買免,彆覓他女。有窮戶不能買免,隻得將女與之。巫覡治齋宮於河上,絳帷牀蓆,鋪設一新,將此女沐浴換衣,居於齋宮以內。卜一穀旦,編葦為舟,使女登之,浮於河,流數十裡乃滅。人家苦此煩費;又有愛女者,恐為河伯所娶,攜女遠竄,以是城中益空。”豹曰:“汝邑曾受漂溺之患否?”父老曰:“賴歲歲娶婦,未曾觸河伯之怒,但漂溺雖免,奈本邑土高路遠,河水難達,每逢歲旱,又有乾枯之患。”豹曰:“神既有靈,當嫁女時,吾亦欲往送,當為汝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