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香夢沉酣,恍忽間似回到初春時節細雨濛濛的江南,燃著燈燭的小酒館有人大聲談笑,擊築而歌:“大家儘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回籍,回籍須斷腸。”
沿江的垂楊官道上,一隊兵馬護送著一輛華蓋青帷,上鑲著盤絲金龍,垂著流蘇金帶的馬車緩緩前行。
他神思飛的這般遠,早已健忘身側另有一個妙齡才子在冷靜等待。
她年紀尚輕,又是朱門閨秀,初度與陌生男人這般伶仃對話,聲音即小又輕,還一向低垂著頭,纖手握成拳,緊抓著衣衿,除了要緊的話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梅月,北風入庭,江岸蒼茫的蘆葦已結上白霜,數點寒鴉,啼老山林。
厥後白潁川十七歲時,向平江王爺請旨入京,因其父當年曾為禁軍統領,便想在禁軍中謀職,今後若能像父親一樣做到統領的位置,亦算是子承父業,想來父親泉下有知也會感遭到安撫。
閣中一綵衣少女正自對著一局棋支頷深思,手中捏著一枚白子,想了半日方纔落下。
萬梅園為建康十大勝地之一,寒冬之際,時人多以踏雪賞梅花下煮酒為樂。
這白衣男人卻恰是太後嫡孫,平江王爺之子和王蕭琰,他低眉瞧一眼那紫衣少女,緩緩道:“你那一掌動手太重,她傷的不輕,又遲遲未醒,交於旁人也不知會出甚麼變故?還是帶她入宮吧,我想皇祖母不會見怪!”
一個一身素錦白袍的男人端坐此中,腿上卻還昏睡著一個紫衫如花的清妍少女,身側另有一個十歲擺佈的藍衣女孩,肌膚烏黑,尖尖的瓜子臉,修眉大眼,煞是活潑敬愛,開口說話時,聲音清脆,好像珠走玉盤:
和王款步而入,劈麵便是萬株梅花香雪海,盤曲的梅林小徑四周疏影橫斜,走了十來丈遠,林中俄然傳來一陣素琴的奏鳴,初時和順靜豔,恰如暮春時飛舞在江邊的柳絲,三月天飄在江南橋頭的青碧油紙傘。彈了一末節,指尖一滑,調子漸高,又好似百鳥齊鳴,彩雀飛舞。
和王笑道:“當年葉棋山在創下這局珍籠之時曾言黑子最多隻要七步路可走,但逢‘九龍飲澗’必死無疑,莫非女人另有疑問?”
和王瞧見她落子的方位,不覺出聲大讚,“好!前朝棋聖留下的珍籠棋局,旁人最多可走兩步,女人卻走了五步,連成‘九龍飲澗’之勢,刹時將情勢逆轉,眼下白子重生而黑子墮入絕地,可謂妙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