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上了年紀的白叟說，他長得像當年鎮守晉陵、招安江南文士的前朝皇子；也有些在朝裡當過官的人說，他長得像那禍國殃民、死不足辜的亡國暴君。

老闆聽不清他說甚麼，卻也不敢多問。三年來，每當荀玉喝醉酒，他就會對著這隻耳墜絮絮低語。旁人如果想問，被他眼鋒一掃，老是心生寒意，當即噤聲。

清風徐過，將玉蘭的花瓣吹落他的肩頭。他悄悄撚起，含在口中，眼內有一瞬的黯然失神。

城內大街上，昏黃的紅燈籠隨風微搖。碧樹交叉，玉蘭潔白無瑕，盛開似雪。街邊衣香鬢影，寶馬香車，到處鶯鶯燕燕，直勝卻人間無數。

壺中酒儘，他拋開酒壺，隨便走退路邊的一家酒鋪，號召老闆：“老闆，給我一罈酒。”

端酒碗的手驀地一頓，半晌，荀玉有些自嘲地揚了揚唇，聲音沙啞道：“她若不想見我，即使晉陵隻是方寸之地，我都尋不到她。”

鋪子旁的玉蘭樹開得正光輝，大朵大朵的玉蘭清麗絕塵，偷雲漏月。他寂然抬頭，癡望著玉蘭樹，眼中竟垂垂泛出暗淡不明的水色。

江南晉陵，胭脂才子地，物是人非。任他朝代更迭，江山易主，這裡還是歌舞昇平，玉壺光轉魚龍舞。

荀玉猛灌一口酒，口中喃喃，語意炙熱而痛苦，“我這平生想要的太多了。我想要九州一統、四夷臣服，想要百姓安樂、天下腐敗，也想要齊國的基業能傳播千秋萬世。但是，我錯了……到頭來，我丟了天下，也丟了你，都是我該死。玉瓊，對不起，對不起……”

魏國武德三年，蒲月五，端陽佳節。夜風清爽，荷香幽幽，月華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