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見我看她，就乾脆走過來，一邊揩眼淚，一邊往手裡搓領巾，說：“藍崽啊，我看你父親活不了多久了，每天唸叨著你，每天叨著要跟你喝酒。每天淩晨一起來就到堂屋的菩薩上麵去許願，恐怕本身一覺睡了疇昔，再也見不到你似的……”停了一下，母親又說：“他還每天擔憂你出事。說你到了那麼遠的處所去，莫說朋友，連個親戚都冇有。這世道又很亂，萬一你跟彆人打鬥了，連個幫手都找不到，還不是眼睜睜地讓人欺負？”

一到家，母親早已忙開了。我把兩瓶洋酒慎重其事地塞到父親皸裂粗大的手中，父親把酒瓶上的洋文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走進屋裡，把它們藏了起來。出來時，父親扛著滿滿的一缸酒，說：“明天我們就喝家裡的酒。”“行，行。”我趕緊說。送他的洋酒本來就是讓他今後漸漸喝的。

我特地給父親買了兩瓶洋酒。父敬愛酒，但一輩子都隻喝些自釀的米酒，那酒寡淡寡淡的，冇甚麼酒味，不過是哄哄本身的嘴巴罷了。即便如此，母親怕他年齡已高，不堪酒力，遂限定他每餐隻準喝一杯。父親拗不過母親，但又貪酒，便常常趁舀酒的機遇大抿一口，那滿滿的一杯酒一抿便下去了。父親“理所當然”還要加滿，是以實際上，父親每餐都要喝一杯半的模樣。偶然在酒缸邊抿酒被母親看到，母親免不了要說上幾句，父親便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慚愧地笑笑。

父親衝母親一瞪眼，硬硬地說：“你又不是一樣？每天守著電視，看又看不懂，瞎焦急。明天傳聞崽要返來，一通晚都不睡覺，還嚷著硬要跟我去縣城呢。”母親見我低著頭，就說：“行了，老頭子，你們喝酒吧，雪都飄到酒杯裡了。”母親說完，漸漸挪回到灶屋去了。

但是明天，冇有陽光，隻要雪花，以及不時從遠遠的處所傳來的鞭炮聲。這時，父親俄然昂首，怔怔地望著我，說：“你出國也有五六年了吧？”“冇有。不到三年。”“你承諾過，過年的時候就返來陪我喝酒。”“我這不是返來了嗎？”“你承諾過，過年的時候把媳婦也帶返來。”我一時語塞。父親說：“你承諾過，不管出國，不管走到天涯天涯，你都會想體例返來看我。”我喉嚨猛地一哽，叫了一聲“父親……”這時，我聽到身後有輕微的抽啜，扭頭，竟是靠在門檻邊的母親。

年底了，氣候越來越冷了，空中飄灑著鵝毛般的雪花。每天忙繁忙碌的，一晃竟快到春節了。也好，總算能夠鬆一口氣，回故鄉陪陪父親喝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