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四下闃寂,炮聲已經聽不見了。
他和聲問道,低眉看著茶盞,似在察看那葉片扭轉的角度。
除了不大聽話、過於倚重兩衛以外,建昭帝還算是個誠厚君子,縱使死了那麼些個子嗣,他也從冇搞過甚麼詭計算計,更不會弄這些虛真假實的東西欺詐人。
“進青雲巷了?”
黃樸微微一笑,轉首向竹幾上的小座鐘看去。
他勾了勾唇,有些自嘲地。旋即探手提起銅壺,向竹幾上的繪春壺裡些沸水。
院門驀地被人扣響。
他推測了。
語罷,他悄悄咳嗽了幾聲。
這還是當年他初入都城時,在城北小攤兒上淘換來的,不過大錢十枚罷了,這一晃眼,已經二十餘年疇昔了。
打從炮聲炸響了半個都城的那一刻起,他便曉得,這一局,九死平生。
說了又有甚麼意義?
一樣的玄色勁裝,一樣的黑布蒙麵,就連身上的殺氣與血腥氣亦差相彷彿,唯有氣勢略有差參。
“滋擾了。”徐玠拱手一禮,撩袍跨進了院門。
卻也是物非、人亦非。
那背影疏拓拓地負手立著,聞聲門響,便即轉首,暴露少年郎美麗含笑的麵龐來,滿口白牙在大燈籠下閃著光:
初影立時叉手:“部屬有負主子重托。”
黃樸的神情變了幾變,唇角便勾了起來:
表麵看來他彷彿還好,隻是呼吸聲比平常重了些。
尚未待他作出迴應,門外語聲複興:
遠處的炮火聲變得零散起來,雪落的聲音由此而清楚,纖細的簌簌聲,清寥、喧鬨,恍若一個夢。
黃樸將竹椅搬至廊下,往小風爐裡添了兩塊炭。
清越秀朗的少年聲線,穿透濃稠的夜幕,起幾片細雪。
“咿呀”,院門輕啟,現出一道苗條的背影。
黃樸點了點頭,麵上並無驚色。
他搖了點頭,冇再往下說。
“篤、篤、篤”
“撲啦啦”,風俄然大了起來,琉璃燈忽明忽滅,雪片迎空飛舞。
初影與九影身形晃了晃,卻被他抬手止住。
他行若無事般拂了拂袖,旋即踏下石階,雪片隨步翻卷,地上留下兩行清楚的足印。
簷下掛的大燈籠早便熄了,懸在竹枝間的小琉璃燈卻猶自亮著,瑟瑟北風裡,光暈暖和而溫和,映出青竹素雪,並一庭孤單。
黃樸又看向九影。
茶香散逸開來,淺淡貧寒,他閉了眼,深吸了一口氣。
他麵上便浮起些愧色來,道:“來得倉猝,衣裳都冇來得及換,黃大人不會嫌棄小子衣冠不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