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園網羅削髮裡統統的現錢。籃子裡一小把,能有個一兩百文;床底下拆開來的一貫;嫁奩箱子裡另有半貫,是她這些日子順手藏的私房錢,這會子為了餬口,少不得也拿出來。箱子再開一層,就看到那一遝子鮮敞亮麗的錢引,多看一眼就恨得她牙癢癢。
“嫂子不瞞你說,阿誰……獅子樓的掌櫃明天剛叫住我,說他們做炊餅缺人手,阿誰、我有些經曆,讓我去幫工,人為從優……今兒你們如果想不出主張,明天,明天我約莫就要去獅子樓那邊乾活了……對不住,他們開的價實在挺好的……”
幾人麵麵相覷,就連鄆哥平時一副鬼機警的眼神,現在也白成了死魚樣,隻是瞅著本身籃子裡的雪梨發楞。最後小大人普通歎了口氣:“冇用的,你做銀絲捲兒,人家也跟著改銀絲捲兒。他們就是衝著你來的,你想想這一陣子獲咎了甚麼人吧。”
後門中間開了個小視窗,一個滿頭大汗的店小二正笑著朝外喊:“大師讓一讓,讓一讓啊,明天俺們貨源充沛,每人都有份!來來,三十三號,這位大哥先來,大師按挨次,不要擠!要多少?十個?好嘞,十文錢拿來,明天我們掌櫃的表情好,分外再打八折!這兩文還給你,大哥慢走啊!”
還是潘小園看不下去,耐煩解釋:“他們家大業大,虧不掉成本的。就算他們在炊餅一項上虧欠,那也早就通過賣酒賣肉賺返來的。我們千萬不能跟著貶價,不然就是被他們拖進泥潭裡,再也出不來啦。”
中間有個熟諳他的,一麵往裡擠,一麵哈哈笑道:“大郎啊,做買賣歸做買賣,此人呢可不能太貪,你瞧瞧人家獅子樓,一文錢一個炊餅,做得固然不如你的軟,但人家平價啊!疇昔你還管我們要五文錢,嘿嘿,嗬嗬,這可有點兒……”
武大點頭控告:“我兄弟不在,誰都欺負我!如果他在……”
潘小園感覺但願不大。武大前次乞貸,那是性命關天,街坊鄰裡總不能見死不救。但是現現在,大家都親目睹到武大師買賣做得紅紅火火,這會子還伸手乞貸,誠意呢?
*
瓶子上麵壓著一張厚白宣紙,寫著八個小字,這回不是密意款款的瘦金體,而是嬉皮笑容的行書:“燙手山芋,早扔為妙。”
鄆哥聳聳肩,“我們縣提刑院夏提刑的師爺的表舅。”陽穀縣人都曉得。
潘小園一刹時失神:“你兄弟。”
但架不住人家又是作揖又是報歉,反倒弄得武大非常不美意義,呆愣愣地站在北風裡,目送老頭子走遠,半天不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