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甜美圈套

1992年除夕，建材廠放假半天。老趙被派去清理“廢料間”，推開門的刹時，三十多具骷髏般的身材齊刷刷昂首。他們腳踝拴著鐵鏈，手腕磨出的白骨戳破腐敗的皮肉。

窗外，又一趟綠皮火車鳴笛南下。

綠皮車廂裡擠得像沙丁魚罐頭。老趙蜷在廁所旁的角落，俄然聞聲隔壁傳來女孩的哭喊。他剛起家，就被鐵棍抵住咽喉。

當晚的“加餐”是紅燒肉。老趙嚼著嚼著，吐出一截指甲。監工拎著汽油桶挨個收錢：“這個月抽成提到70%，誰不平？”

下崗前曾是武漢國棉廠車間主任的老趙攥緊招工簡章，上麵燙金的“港澳合夥”字樣刺得他眼眶發熱。他捅了捅身邊的老伴計：“這價比國企高兩倍……”

1991年12月22日，淩晨4點30分，武漢火車站。

揚帆大廈裡，謝一揚正在財報上具名：“勞務輸出部本月紅利四百七十萬。”他昂首看了眼電視訊息，畫麵裡東莞市長正給“打黑豪傑”頒獎——獎盃底座刻著“揚帆製造”。

淩晨的珠江出現魚肚白，老趙的屍身漂在船埠邊。他至死攥著半塊磚，上麵用血歪歪扭扭刻著兒子大學的地點。

“身份證都收上來！”中介俄然變臉，幾個紋身青年堵住退路，“同一辦廣東暫住證，押金三百！”

序幕

北風裹著細雪，刮過站前廣場上瑟縮的人群。三百多名下崗工人擠在“揚帆勞務”的橫幅下，嗬出的白氣混著劣質菸草的味道。他們腳邊堆著退色的編織袋，內裡塞著百口最後的積儲換來的棉被和琺琅缸。

張鐵柱的機器眼閃動兩下，調出一份名單：“東莞‘永鑫建材’的劉老闆加價10%，但要我們包管月供兩百人。”他頓了頓，“上個月跑掉的七個，已經按端方打斷了腿，掛在廠門口。”

謝一揚輕笑，指尖在膝蓋上敲了敲：“奉告劉老闆，逃竄的……下次直接沉珠江。”

第三節：血磚窯

老趙哈腰剷煤渣時，聞聲身後傳來“哢嗒”聲。他轉頭瞥見老鄉把鐵鍬捅進監工眼眶，鮮血噴在“安然出產標兵”的錦旗上。

第二節：天國專列

謝一揚的玄色奔馳緩緩停靠在路邊，車窗降下半截。他掃了一眼人群，對身邊的張鐵柱低聲道：“廣東那邊聯絡好了？”

“這批是上訪被抓返來的。”監工踢了踢比來的“廢料”，“舌頭割了還能搬磚，比狗強。”

油桶映出牆上的人形汙漬，像幅籠統派的血畫。老趙想起離漢時老婆塞進他內襯的百口福，現在那照片正墊在劉老闆的麻將桌腿下。